第73章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司君带得停住脚步。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司君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
板栗店突然亮起了灯,紧接着,是旁边、再旁边的店铺。
整条街在霎时间灯火通明,如同回到从前。
这天晚上,骆雪还是吃到了她想念了的板栗。只不过,和“潭西第一”的味道不大一样,因为是天底下唯一的那条龙,亲自炒的。
板栗是任劳任怨的沈迦送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件崭新的白衬衫。骆雪见了,问司君是不是明天要穿。司君点头说是,随后接过衬衫,将它放到楼上的卧室。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骆雪才奇怪地问沈迦:“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穿白衬衫?”
上次问司君,他就神神秘秘地没有告诉自己。
沈迦闻言,却是眉心一皱:“他没有喜欢穿白衬衫。”
“嗯?”
可是……他第一次见她就穿的白衬衫,去看她交谊舞表演也是……
跟着过来的沈惜突然开口:“在这个世界,白衬衫就相当于人类世界的西装,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或者……要见重要的人才会穿。司君也是这样。”
骆雪怔然,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这番解释,是沈惜这一晚唯一说过的话。她变得不太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自来熟地挽住骆雪的手臂,也不跑不笑了。她太安静,以至于有几个瞬间,骆雪都恍惚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沈惜。
直到沈迦带着沈惜离开,司君和骆雪站在门口送别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的沈惜突然回身,踩着厚厚的雪跑回来。
浅粉色的斗篷被风撩起,在夜空中飞扬,因为寒冷和哭泣,女孩的眼睛和鼻子红了一片。骆雪这才像终于再次看到了记忆中那个灵动的女孩子。
沈惜扑过来抱住骆雪,哭着往她的手里塞了一颗糖。
“这是我去眷喜街买的,它好像可以让人在受伤的时候没有那么疼。”沈惜的眼泪止不住地下来,又被寒风吹得消失,“但那个老板很爱骗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就算没有用,也总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明天……可以吃了它。”
许是不想这样哭着面对骆雪,沈惜甚至没等骆雪跟她说一声谢谢,就跑走了。骆雪看看手里的糖,又看看身边站着的司君,怎么都觉得……这和他曾经给自己的八倍记忆糖果包装很相似。
“什么……喜街,那是什么地方?”
“眷喜街,眷恋的眷。”司君说,“那里专门卖一些可以给人类……增强某些能力的东西,但因为我们一直倡导的都是妖怪不可以随便去影响人类,这样的生意并不被提倡。眷喜街的糖果价格很贵,而且真假掺着卖,能不能买到有效的糖果全靠运气。所以……一般没人会去买。”
司君说着带着骆雪进屋,坐到窗边,又给她递来一杯驱寒的热水。骆雪将糖果递给司君:“这颗呢?有用吗?”
司君将那个糖豆拿到手里掂了掂,没说话。
“假的?”
“嗯,不过即便是真的……它对落矢造成的伤害也没有用。”
“哦……”骆雪拧着水杯转了一圈,还是将沈惜给的这块糖果吃了。不过这颗糖果虽然看着和司君给的差不多,却远远没有那颗甜,甚至有点苦。
于是含着小苦糖块,她又问:“那你的八倍记忆糖果,也是在这里买的?”
司君挑挑眉。
见他默认,骆雪问:“所以你买了多少?”
司君一开始不说,可骆雪一直追问,他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到一旁的柜子里,抽了一个抽屉出来。
满满一抽屉的糖果出现在骆雪眼前,让她错愕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这……为什么不拒绝我?”
她许愿从来都不想为难司君,如果当时他提出来这很难办,她一定不会坚持。
司君有些奇怪,坐到她身旁,很认真地问:“为什么要拒绝?你不是很想要吗?”
“这很没有性价比,简直是赌博,就像是在买中奖率极低的大乐透。”
司君很快摇摇头,并不支持她的说法:“只要最后得到了你想要东西,就不算亏。”
他记得,当时他刚处理了几个受影响的妖怪,就跑去给骆雪买八倍记忆的糖果。功能越强大的糖果,买中的概率越低,连老板都不建议他尝试。可他坚持,一个接一个地买了很多,糖果堆满了柜台,到后来,甚至引来许多妖怪围观。也有敢和他说话的妖怪上来劝,说这太不划算,而面对他们,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的主考官想要。”
那天之前,全世界都知道他被迫去参加了考试,那天之后,全世界都知道,司君为了那位主考官一掷千金。
那会儿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骆雪,只知道,她的愿望他好像总不忍心拒绝,而把糖果交到她手上时,不过看着她在路灯下露出那么一个小小的笑容,他身上的痛似乎就已经好多了。
大乐透和爱情其实都是赌博,而他的运气一直很好。
骆雪没再说话,她伸手拿了一颗糖果,拨开糖衣,放到嘴巴里。甘甜的滋味在嘴巴里弥漫之时,往日种种也如潮水般涌来。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放在一旁的天心石闪着光,其上滚动的,是每一个她曾许下的愿望。到目前,愿望完成率还是百分之百,这是非常好的成绩,说明她有一个非常优秀的考生。
九百九十九好像是个很大的数字,可当那些“已完成”逐渐消散,未许下的愿望只剩了一个时,它又显得没有那么大。
大概在十点钟的时候,骆雪说想去卧室。司君找出来骆雪喜欢的床品铺上,在整理床单之时,忽听骆雪问:“你明天……结束以后回这里吗?”
司君手上的动作停住,顿了顿,他摇了摇头。
“那你……回人类世界去吗?”
窸窣的声响没有停,床上的一切很快被整理好,骆雪却一直没等到司君的回答。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站到司君身旁,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窝:“离开的时候我忘了整理屋子,我不喜欢房间乱,你如果回去,记得帮我收拾一下。”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似乎是又想了想,才继续说:“书都要摆整齐……”
仔细听,她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大流畅,有些难以压抑的情感混杂在里面,惹得司君心痛。他低着头,用力咬了下下唇,才硬生生挤出一声:“好。”
他不敢说太多,一只手不住将早就没有褶皱的床单一遍又一遍铺平。
“你的头发,以后是不是会变成黑色?”
骆雪的问题突兀,司君却没多问。
“或许吧。”
“应该会吧,虽然你橘红色的头发也好看,但黑色应该会更好看。嗯……还有就是,我之前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你帮我放回去。”说到这,骆雪又想到什么,“不过我……”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司君已经猛地起身,用力将她抱住。
她的下巴几乎是磕在他的肩膀上,反应了片刻,她才伸出手,抱住他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而弯起的腰。
“我的意思是……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做。你……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殉情。”
骆雪知道,她从来都不擅长迂回着表达什么,刚刚那一番尝试听上去已经前言不搭后语,绕了半天圈子,在司君这样的一个拥抱下,她还是选择直白地说出这样一个请求。
说出以后,她整个人就轻松多了。
头顶的灯光晃得她眼睛酸胀,她用两只手臂环着他,闭上了眼睛。
“那是太古老的戏码了……我不喜欢。”她吸了口气,又颤抖地呼出,四周安静之下,她能将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清晰。
离天亮好像还有很久,她其实也没打算这么早哭出来。可是有的话一说起,眼泪就像失了控一般。
“我和沈迦说了,让他把所有人类关于我的记忆都消除。他说到时候会没有人记得我,我告诉他你会记得。”骆雪抬起手,摸了摸司君的头发,“我想你一直记得我,还希望你一直爱我,但……我又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这真的很强人所难,她知道。
耳边听到他压抑的哭声,随后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骆雪不知道,也已经不想在此刻追问。
其实在接受冰河从身体里出来时她就想过,到了离开之前,她究竟要怎样与他告别。可她实在想不好,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对他都很残忍。他明明刚刚和自己求婚,自己也接过了他的心意,却要这么快地离开他。
如果这样算的话,她才是违背誓言的那个。
她小心地撤开身子,也终于看到他的泪痕。
“本来……本来我想把要你一直爱我,当做最后一个愿望的,”骆雪试图笑,可嘴角克制不住地在下压,最终,还是跟着眼泪一起坠下来。她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很失望:“可我好像变得太贪心了,我还有别的愿望想许,一个不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