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司君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几秒,随后一下一下,点着头。
他像是说不出话,不知这样点了多少次脑袋,才用已经绷紧的喉咙说了句:“不贪心,这个不用许愿……我永远都爱你,好不好?”
骆雪点点头,在他温柔的目光中,一下子哭得有些狼狈。司君看得不忍,抱她上床,将她拥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才从泪水中挣脱,骆雪一下下吸着鼻子,慢慢安定下来。她的大脑就像是不肯停歇一般,不住闪过关于他的念头,她努力思考着还有什么没有说的话,还有什么没跟他叮嘱的事情,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逐渐混乱的思绪定格在一帧特别的画面,骆雪扬起脑袋,叫了司君一声。
“我还没有时间问你,你的脖子下面为什么有伤?能治好吗?”
“以前打架不小心弄的,不碍事。”
司君这样说,顺便亲了亲骆雪红肿的眼睛。
虽然骆雪觉得自己的大脑现在已经转得有些不正常,可还是察觉到这个答案有些蹊跷——他的战斗力这么高,得是什么样的架能让他损失一片鳞片?
只是,没等骆雪发问,司君便先说:“为什么用手帮我盖住那里?”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一刻的触动,她掌心的温度通过伤口传递到他的身体里,也缓解了那一处已经习惯的疼痛。
“都飞到天上去了,还不用两只手扶住我,”司君轻声问,“不怕高了?”
“怕。”骆雪看着他,小声说,“可是也怕你疼。”
心脏像被轻轻敲击了一下,先是失重般地摇晃,再是酸痛。静默的时间里,司君用下巴蹭了蹭骆雪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
“不怕。”
“不怕什么?”骆雪不知道他在说不要怕高,还是不要怕他疼,咕哝着要他说清楚。
司君却静了一会儿,说:“什么都不要怕。”
眼睛肿得难受,骆雪渐渐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的风声,记起自己还有一个没有许下的愿望。
她刚动了动,司君便问怎么了。骆雪摇摇头,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
夜里,暖气在窗户上形成薄雾,让屋内的人看不清外面的风雪。骆雪伸出一只手,在窗户上划出一个弧形,透出漆黑的岛。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如果这里能下一场大雪,应该会很美。”
雪花会飘到湖上,到窗边,到屋顶,然后盖住一切属于他们的痕迹。
那是让他们产生交集的东西,是带着他们来到彼此生命的东西。
司君牵了一下骆雪的手。骆雪重新躺下来,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与他一起望向远方。
“所以,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
骆雪将天心石夹在手心,闭上眼睛,听到他浪潮般的呼吸。
“希望和司君一起看一场雪。”
金色的光芒闪动,最后的愿望,终于落成。
天心石上,一行字迹显现。
“骆雪小姐,恭喜您已完成所有主考官工作,感谢您在本次考试中付出的努力,祝您今后事事如意,岁岁金朝。”
事事如意,岁岁金朝。
骆雪无声地眨了眨眼。
那就借这一句吉言。
最后一个愿望由天心石判定,她知道,她不能决定他最终的考试成绩,但天亮之后,她会为了他,向命运做最后一次抗争。
他们的故事开始得那样美丽,又怎能结束于一片漆黑。
她相信他们的故事恒久珍贵,也相信,在命运的镣铐之下,唯有爱是他们的保护神。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一个尾声
第42章
一场大雪
最后一件属于骆雪的白衬衫,是她亲手扣上了纽扣。
骆雪按照自己的习惯,先将靠近中央的一颗纽扣系上,顺次把下面的扣子扣好后,再从中间朝上系。在系到最后一颗时,因微微仰起了头,她的视线刚好与司君的相触。
灯花打在他的眼底,骆雪看着那里的自己,沉默许久,垂下视线,用食指再次摸了摸被照得晶亮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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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骆雪第三次踏入鉴心谷,这次她没让司君背,而是坚持要他牵着自己的手。司君提了一盏灯,灯笼随着他们的脚步轻晃,光晕如浮萍般摇摆不定,更照得前路茫茫。
借着灯光,骆雪向谷底望了一眼,她的身体还是会反映出本能的恐惧——手心冒汗,双腿发软,自我保护的意识在驱动她停下来。
可她没有,而是和这股意识对抗着,在司君的支撑下,继续一步一步朝下走。
寂静山谷里,只有人群的脚步声。
和鉴心的那天一样,现场来了许多人,他们都提着自己的玄烛灯,灯光在蜿蜒的栈道上连成长龙。明明也是七彩的颜色,却无法装点现场凝重的气氛。
“落矢是被安在山腰处一周。在启动之时,鉴心石前的圆台会升起,圆台到达指定的位置,落矢便会一波又一波地射出。落矢的数量很多,但也有总数限制。”沈迦顿了顿,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落矢究竟有多少,因为在目标死亡后,落矢便会自动停下,而从古至今,它从没有用完过。”
向骆雪介绍完基本情况,沈迦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骆雪,鉴心谷里不能用法术,等会……落矢一发,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骆雪点点头,轻声道:“知道。”
司君的表情还是平静的,他没有放开牵着骆雪的手,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接收到骆雪的目光后,他轻轻抬了下眉:“如果害怕,现在也可以反悔。”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这种话,骆雪知道,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仍在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静默地站了一会儿,骆雪执起胸前的雪花吊坠,问他:“需不需要把你的玄烛取出来?我怕会伤到你。”
司君摇摇头:“不用。玄烛还有很多,都在我的身体里,这一点……打碎了也不碍事。”
骆雪看了他几秒,似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她仍是不放心,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沈迦,得到沈迦肯定的答复后,才将握着雪花的手放下去。
好像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
腹中藏着千言万语,骆雪挑挑捡捡,也不知道应该选哪一句来跟司君告别。最终,她说:“等你变成黑色头发的那一天,记得去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轻柔,似临行前在给他叮嘱一件小事。
说完这话,骆雪便转了身。她不敢多留,也不敢再和他拥抱。可一只手仍被他紧紧攥着,这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骆雪想要靠深呼吸缓和自己此时的情绪,但鼻子已经被堵住,所以尽管已经用力吸气,胸腔仍然有缺氧的感受。
她回过头,在对望中,稍稍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对于离别来说,太长的序曲只会让留下的人在日后一遍遍回忆起悲伤的时刻。所以骆雪没再回身,而是忍着眼泪,大步朝前走去。
她随着圆台离开地面,底下的人渐渐变得渺小,在漆黑的大背景下,她一眼就能看到穿着白衬衫的他。
圆台停稳之后,一阵巨响,四周山崖上齐刷刷长出冰晶一般的锥形体。冰锥尖闪着冷冽的寒光,连成一片,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骆雪伸出一只手挡了挡那刺眼的光,转动僵硬的身体望了一周。
她数不清崖壁上究竟有多少个落矢,在此刻,也没有意识这些东西都会刺入自己的身体。对高度的恐惧让她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大脑像是停止了运转,她只能机械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第一颗落矢启动,那如钻石般坚硬的冰锥破开黑夜,径直朝她飞来,划破天空的呼啸哨声让骆雪在瞬间变得清醒。对疼痛的恐惧使得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也攥紧了拳。
可意外的,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嗡鸣,感受到气浪将头发吹得飞起,身体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她在诧异中缓缓睁眼,一片震颤中,她看到自己的四周竟树起了青色的护盾。
底下围观的人群已经起了议论声,有人不可置信地喊:“怎么会这样?鉴心谷不是不能使用法术吗?”
“那是什么?”
“青色……是司君的……”
沈迦看清楚那正护住骆雪的东西,猛地转头看向司君:“你……”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如梦初醒般喊了一声:“那是护心鳞!护心鳞不是法术!”
四下哗然。
鉴心谷里不能使用法术,但护心鳞是龙自保的本能。
“你……把护心鳞给了骆雪?”
沈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仍是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护心鳞是司君生命最后的防线,那是真正在危机关头保命用的东西。
而且……护心鳞只此一片,一旦割下,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