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临近年关,路边没有几家开着的饭店,他们经过了三个转弯,才终于看到家营业的面馆。
裴知悯暗自松了口气,和他一起进去。
店里干净卫生,只坐了一桌客人,裴知悯选了张离空调最近的桌子和他相对而坐,刚落座,老板娘就来问他们吃什么。
“阳春面可以吗?”裴知悯看了眼面馆的菜单,问他,“我看正好是店里的招牌。”
祁砚寒:“可以。”
“要一碗大份的,一碗小份的,”裴知悯跟她说。
“好的,”老板娘说,“大份十块,小份八块,一共十八。”
裴知悯拿出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递过去,老板娘找了零头给她。
暖气吹着,祁砚寒慢慢感觉活了过来,今早祁宏回来,带着满身酒气和香水味,嘴里喊着个女人的名字,逞强道“谁说我喝不了,我还能干一瓶”,他心里一阵烦躁反胃,脸色阴沉着,祁宏瞧见了,破口大骂让他滚,祁砚寒也是真犟,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摔门而去。
腊月天,又下了几天的飞雪,出了门就是钻心的冷,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碰见她纯属意外,此刻坐在一张桌子上更是误打误撞的安排。
对面的女孩子穿着奶黄色的羊羔毛外套,坐得端正,身后的玻璃窗外,小雪飘飞,面向而坐,他们一抬眼就可以望进彼此的眼。
这是祁砚寒第一次认真看她,生活在南城这样山温水软的南方地带,她皮肤白净,五官轮廓很柔和,眉目清秀温润,略微偏方的下颌,又隐隐带着一抹韧劲。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裴知悯柔声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祁砚寒目光微动:“没有。”
两碗阳春面很快端上来,陶瓷斗笠碗里,面条简单朴素,汤白色绿,桌上摆着一壶热茶,祁砚寒拿起杯子倒了两杯,一杯自留,一杯推到她面前。
裴知悯朝他举杯:“新年快乐。”
祁砚寒抬手,轻轻和她的茶杯碰了下,也说:“新年快乐。”
裴知悯抿了两口茶,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缓声道:“祝你万事胜意,一生平
安喜乐。”
那时祁砚寒以为这一句也是新年祝福,轻轻一笑着应了下来。
说完这句,裴知悯拿起筷子,换了话题:“快吃吧,卖相这么好,味道肯定不差。”
祁砚寒尝了一口面,细腻顺滑,滋味甚佳。
“好吃吗?”裴知悯问。
祁砚寒微微点头:“嗯。”
另一桌客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店里就他们两个,他们吃得斯文安静,落雪声细微,很轻很轻,像暂停了时光。
裴知悯根本没饿,但为了圆话,那碗面她吃得只剩了一点,祁砚寒倒全吃完了,看他脸色不再发白,她直觉这个决定应该没错。
吃完面,苏英的电话就来了,问她怎么还没回来,裴知悯捂着声筒小声说“马上就到了”,挂断电话,他们已到分岔路口,裴知悯记得他家好像是另一边,南城的公交票价统一两块钱,她把最后剩的两块钱给了他。
“你记得早点回家。”声音轻柔。
说完,他们就此作别,裴知悯缓缓朝着家走,祁砚寒凝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怔愣。
她抱着花步调温吞,背影亭亭,雪后初霁的日光照在她的肩头,清然又美丽。
看了两秒,祁砚寒清淡地收回眼神,往街的另一头走。
许多年后,祁砚寒再回忆这一天,都觉得他们的相遇是一种从天而降又冥冥注定的缘分。
寒冷的雪天,他伶仃地走在大街上,犹如个孤魂野鬼,一个女孩子请他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又祝福他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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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4日,立春。
祁砚寒追人追不上,耍心机装作喝醉了酒,埋在她肩头无厘头地说了好多。
末了,他告诉她,那天是他生日。
裴知悯说:“我知道。”
第25章
并排的条形码
这场雪下得断断续续的,但还没停。
闻霏开着车转了大半个南城,才在路上接到人。
“臭小子,你做什么呢?”闻霏板着脸教育他,“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急死个人了。”
祁砚寒扫掉肩上的雪花,不由好笑:“小姨,我这怎么叫离家出走,顶多就是在外面逛两圈就回去了。”
“大冷天的,有什么好逛的,”闻霏边说边把车里的暖气打开,“不叫离家出走怎么不接电话?”
祁砚寒扯出安全带系上,淡声解释:“出门忘带手机了。”
闻霏看他这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模样,想自己着急还着急错了,她利落地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出去。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闻霏打了一把方向盘,左拐往北边走,“大冷天出来吹风,别说是你闲的。”
祁砚寒淡漠地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雪下得小了些,阳光普照大地,积雪化成一滩滩的水,汽车碾过,留下一串潮湿的车辙印。
“你妈今天回来,上飞机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看你没接就知道有问题,”闻霏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车况,变道过去,问了一句,“跟你爸吵架了?”
祁砚寒扯了下唇角,不否认就是承认。
闻霏叹了一声,现在她也多少了解祁宏的德行,那花花肠子,真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你爸那人,虽说人不怎么样,在外面……”
话到这里停顿了。
“在外面怎么?”
闻霏咬了咬牙,还是没把把这些丑陋的事情说给孩子听。
“在外面奔波忙碌,”她自圆其说,“对你不上心,对家庭也没尽到责任。”
祁砚寒冷笑了一声。
“但别说,你这身高腿长的真没浪费啊,”闻霏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故意调侃说,“居然能走到城南来。”
祁砚寒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没办法,天生的。”
“你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我说的是这意思吗?”闻霏抽空给了他胳膊一下,“要是我不来接,你走回去天都要黑了。”
祁砚寒轻笑:“不至于。”
她给的两张零钱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足够他坐一班车坐回家了。
闻霏不屑地白他一眼,还想说什么。
“好了,小姨,你就别好为人师了,”祁砚寒直接一句话打断她的唠叨。
闻霏偏头看了眼这小子,干脆不说话,踩了油门径直往家里开。
进了门,闻瑾就打来电话了,闻霏去了阳台接,方芷宜不知从哪儿折了腊梅花回来,来牵祁砚寒的手。
“哥,我刚摘了腊梅花,我们去插花吧?”
祁砚寒皱眉:“我不会。”
方芷宜嘴巴嘟起:“那你就学。”
祁砚寒无奈地笑:“行。”
那个年,祁砚寒是在闻霏家里过的,其实春节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但有方芷宜这个小灵精,生活还不算特别无聊。
印象里那场雪彻底落完,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也就结束了。
一回到学校,就真有要高考的实感了,校园到处张贴着“决战高考金榜题名”之类的横幅,七班的后面,也贴着一条标语——正是风华正茂,怎可甘拜下风。
裴知悯说到做到,再没接触过跟画画有关的事,全身心放在学习上,高考真题一套套地刷,错题坚持摘抄分类。
那时二月已经过了,南城即将迎来春天。
月考放假那天,裴知悯一个人回家,路过六班外边,喻臣在等祁砚寒,她悄悄放慢了脚步。
喻臣转着手里的篮球,问了最后一遍:“真不和我们去打篮球?”
祁砚寒果断拒绝:“不去了。”
“稀奇啊,”喻臣眉峰一挑,“之前不是你喊我们吗?现在喊你去怎么不去了?”
“秦京宁在外面等我,”祁砚寒背上书包,拍了下他的肩,“先走了。”
喻臣愣了一瞬,手里转着的篮球缓缓停了。
裴知悯比祁砚寒先一步出教学楼,校门口,秦京宁背着书包低头踢着石子儿,明显的等人状,她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应该是才从那边过来。
女生嘴角弯起,蹦蹦跳跳地跳格子,一点没有等人的不耐烦感。
熙来攘往的大门口,裴知悯跟着人群走出学校,进了便利店买水彩笔,这段时间做错题集,彩笔消耗得极快,正挑选时,祁砚寒和秦京宁进来了,停在酸奶货架前,秦京宁拿了一瓶原味酸奶,从她身旁经过时,惊喜道:“是你啊。”
裴知悯浅浅一笑作为回应,目光和祁砚寒对上,两人互相点头致意了下,就各自偏移开了。
自从雪天一别,有些事情好像在无形中发生着变化,酝酿着,譬如现在。
从前他们遇见,一般都是一个人率先偏开目光,而非点头之交。
买完笔,裴知悯付了钱出来时,两道身影就走在前方不远处,她慢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