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裴知悯攥紧手心告诫自己,再来一次,你和他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隔着一川雨,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在离她一米的位置,祁砚寒停住了脚,看她一脸错愕像是呆住了似的,一时失笑。
“不认识了?”他笑得漫不经心。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松了最顶端的两粒扣,领口微敞,半截清瘦的锁骨微微坦露,由于笑,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自在坦然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
那时如果裴知悯的视线稍微再往下几寸,就可以注意到他握着伞的手,十秒钟之前还是正常的白,那刻却已指腹收紧,泛起了淡淡的青。
裴知悯动了下唇角,不知道此刻是该摇头还是该说“不是”,愣了三四秒,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她回过神,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祁砚寒笑意微收,暗吸了口气,薄唇轻启:“好久不见。”
声线沉稳清冽。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垂下眼眸,保持镇定地回道:“好久不见。”
第33章
“不用,太麻烦你了。”……
这场大雨还在下,饱满的雨点砸向大地,声响重而闷。
黑色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城市街道中,前面的红灯即将结束,祁砚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等着这五六秒过去,狭窄的余光里,副驾驶上的人背挺得笔直,文件夹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方,目不斜视,她这拘谨端正的姿态,让他想到了方芷宜在家被训的样子。
祁砚寒看了她两秒,淡淡地移开眼神,再度启动车子。
倾盆大雨,雨刷器匀速地工作着,声响轻微。
车内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从前他们的关系就谈不上多么熟稔,阔别已久再同处于一个空间,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裴知悯微微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事实上雨那么大,车窗上沾满了水珠,她根本就看不清外边。
雨声杂乱,听得人心也乱了。
祁砚寒视线往旁边一瞥,眼里一点只有她圆润的后脑,他随便找了个话题,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怎么来南大读研了?”
他的语调仍是一如往昔的懒倦自然,旧友重逢,这种语气开场好似还挺合适,但她却不太喜欢。
裴知悯转过头,思考了下,回答的得有模有样:“南大的师资力量强大,学术氛围也很浓厚,我想在此深造,提升自身的能力和见识。”
祁砚寒嗓子里溢出轻轻的一声笑。
说的话官方得你挑不出一点错,跟考研复试似的。
他随意一问:“那怎么不接着念新闻传播?”
裴知悯呼吸微滞,印象里她没告诉过他自己本科念的什么,他应该是从喻臣那儿了解到的。
“太难考了,”裴知悯解释道,“为了提高成功率,就跨考了个和它沾边的专业。”
新传的卷是人所共知的,考研更是卷生卷死,她主要是想回南城念书,学经济和学新闻对她而言,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这话倒有五分真心了。
祁砚寒又问:“导师是你自己选的?”
裴知悯点头。
祁砚寒唇角轻勾。
闻霏一年最多收三个研究生,她也是真厉害,能夺得一席之地。
车里一时沉寂,中控台上的电话忽地响了,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闻老师。
大概是职业的原因,闻霏从前教育他颇有点说教的意味,祁砚寒给她这个备注就是因为被说多了。
这么多年了,懒得换了。
开着车不方便去接电话,他看向裴知悯:“帮我按一下接听,开免提。”
裴知悯拿过手机,照做。
电话对面果然是闻霏,来问了下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祁砚寒预估说差不多还有一刻钟,闻霏了解,说了两句注意安全就挂了。
裴知悯把手机放回原位。
他们运气不好,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信号灯由黄变红,一个一分钟的红灯,车慢慢降速停住。
“你和闻老师关系很好吗?”裴知悯忍不住问。
祁砚寒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平静地问:“她没和你提过我?”
裴知悯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老师只是说让我等一会,会有人来接我。”
祁砚寒直视着她那双单纯真挚的眼睛,笃信她确实不知道,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不想这么快戳破这层身份。
“我大学时上过闻老师的课,也是她的学生。”
这话只说了三分。
他是学金融的,闻霏主要研究经济领域,是他老师也不奇怪。
裴知悯未曾深想,目光落在路面的车况上。
前面好像出了事,车辆都被迫待在原地,等待的时间里,雨下得好像不似之前那么猛烈了,声音小了许多,打在玻璃上,自动将车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既然走不了,那就随遇而安吧。
裴知悯塌下肩膀,无声叹了下。
祁砚寒放松地往后座椅一靠,没话找话:“你导师平常对你们严吗?”
裴知悯谨慎地答:“还好,要看具体是什么事。”
祁砚寒笑了声,小姨还没有把名声远扬嘛。
窗外的雨慢慢转小,没多久,车流重新动了起来。
会展中心,闻霏等在门口,裴知悯赶紧下车,把文件给她。
“是这个,”闻霏检查完毕,对她说,“你跟着我一块儿进去吧,来了几位教科书上的人物,你和他们聊几句,比看论文期刊有用多了。”
裴知悯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闻霏正欲进楼,视线扫到走过来的祁砚寒。
“忘了介绍,”闻霏看向他说,“我二零年收的研究生,裴知悯。”
那她现在是在读研三?
闻霏看着裴知悯,又说:“祁砚寒,我……”
她话还没说完,祁砚寒握拳轻咳了下,闻霏领会到意思,只道:“学生。”
他读大学时,为了避免亲戚关系所带来的人情往来,闻霏对外都是这样说的。
他还真是老师的学生?
真巧了。
介绍完毕,闻霏询问他:“你下午的事情多久结束?”
祁砚寒略一沉吟:“五点。”
“那你好人做到底,”闻霏交代道,“晚点再来一趟,帮我把知悯送回学校。”
此话一出,祁砚寒还没作出回应,裴知悯就连忙摆手道:“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回去就好。”
闻霏看向她,笑着说:“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
裴知悯不想麻烦他,还想再挣扎一下,闻霏已经抬腿进去了,留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
祁砚寒目送她们进去,上车打了圈方向盘,往另一边走了。
会场在二楼,里面的空间很大,裴知悯全程都跟着闻霏走,听她和其他的教授学者谈论学术研究、经济形势,偶有一些商界人士,遇见了直接聊起了股票市场。
裴知悯还生活在象牙塔里,只知道一些学术圈里的事,对股票市场尚未涉猎,她后程听得是云里雾里。
会议五点十分结束,会场里的人还有继续攀谈的,裴知悯和闻霏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停了,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
祁砚寒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懒懒地靠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根烟,一面听电话一面将烟送往唇边吸上一口,这么多年了,他做这种很普通的动作仍旧是赏心悦目。
见她出来,祁砚寒说了两句就挂了,在垃圾桶旁掐灭烟,走过来问:“饿了吗?用不用先去吃饭?”
他这样自然的语气,真让裴知悯招架不来,她婉拒:“我想回
学校。”
祁砚寒没勉强,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待她上车,他绕过车头,走入驾驶座。
为了少麻烦他,裴知悯说:“你就放我在西门下就行。”
祁砚寒微微皱眉,隐隐有点感觉有点不对,他看着裴知悯,这姑娘还是真诚透亮的一双眸子。
他凝视了几秒中,打消那个错误的念头,发动引擎。
返程比来时车少些,车子一路顺畅地朝着南大开,他们很少说话,裴知悯降了一点车窗,微凉的风灌进来,醒神。
走到南大附近,即将进入去西门的街,祁砚寒忽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子驶入了学校的另一边。
裴知悯急忙出言提醒:“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去西门的。”
祁砚寒:“不去西门。”
裴知悯轻轻“啊”了一声。
祁砚寒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西门离研究生宿舍很远,你走回去大概还要二十分钟。”
裴知悯抿了抿唇。
“食堂也离北门更近,”祁砚寒说,“你吃饭也方便。”
她惊讶于他这样的周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