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方奕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知道抬起手,继续问,“第二,渡过病气的话,林舒星多久才能恢复,能赶得上明天考试吗?”
  “……”
  太荒谬了。
  水无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你疯了吗,她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让她考试呢?”
  “我真搞不懂你们人类,一个考试比她的命还重要吗?人类的糟粕呀……”
  方奕并不反驳,“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
  “不能,”水无定没好气的回答,“要渡也只能渡一部分,怎么可能瞬间痊愈,因果的传递又不是对等的。”
  “一部分是多少,70%可以做到吗?至少,下地走路不会损害健康的程度。”
  精确到数字,水无定属实被问烦了,挑眉不耐烦道:“差不多得了,方奕,你到底想干嘛?”
  “别扮了几天过家家就真以为什么非你不可,路边的野猫你喂她两口她都来蹭蹭你呢,你不会觉得这就是爱吧?”
  水无定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你和段若溪其实没有区别,小女孩需要从一个人身上获得关爱并反馈依恋,只是那天抽签刚好抽到你罢了。”
  “……”
  抽签抽来的姻缘,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方奕并不知道这段缘分是林舒星自己求来的,她在竹筒上做了手脚,坚定地选择了她。
  水无定或许知道,但她懒得管这些。
  当一枚决定未来的硬币抛在半空中,不论是自然落下,还是人为控制,结果都已经出现了。
  方奕沉默片刻,紧紧握着拳,呼吸也低下去。
  就在水无定以为她该见好就收时,方奕突然一反常态地笑了一声,音调有些奇怪,但终究还是挤出来了,随即轻轻道:
  “她不是野猫,但你是野蛇,不理解人类社会也很正常,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爱过你?”
  水无定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雍容神秘都维持不下去了,气得恨不得用尾巴抽她,“你脑子里长蘑菇了?就事论事,你人身攻击我干什么。”
  她满怀恶意地揣测:“还是被我说中了,你恼羞成怒了?”
  方奕将攥紧的拳头收进衣袖,皮笑肉不笑道:“最后一点,我要见林舒星。”
  “不行,”水无定不假思索,“你还要见她做什么?段若溪会照顾好她的。”
  方奕将黄符一扔,往后一仰,将脚翘上供台:“不见就不签,我们慢慢耗着,反正林岚追问起来也是你办事不利。”
  水无定碧绿色眼瞳危险地眯起来,气急:“你流氓啊?!”
  “是啊。”
  方奕将鞋面向下,满怀恶意地在红色丝绒毯子上留下一个沾满泥土的鞋印。
  “带我去见她,我知道你有二楼的权限。”
  水无定深呼吸,强压下对她这种野蛮行为的愤怒。
  呼吸之间,她尖锐的指甲抵上方奕脆弱的脖颈,“我的耐心有限,你发誓,见完她就乖乖下来签字。”
  她指甲下掐的是大动脉。
  方奕慢慢举起手:“好,我发誓,我会签字的。”
  ……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只能听见偏房内医护人员们激烈探讨的声音。
  包裹着瓷器碎片的佣人们匆匆下楼,与方奕擦肩而过。
  “您来啦!真是谢天谢地。”
  被叫住问话的小侍女眉眼弯弯,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向着方奕鞠躬,“刚刚大小姐找不到您,砸了好多东西,您快去劝劝吧。”
  另一位低垂着视线,小声说:“是啊,大小姐只听您的,您劝劝她吧,多少吃一点,送去的几趟晚饭都一口没动。”
  “段若溪小姐又送去了一份,诶……”
  段若溪善良又温柔,人缘很好,此时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担忧。
  “好。”方奕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水无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
  卧室内。
  段若溪侧坐在床上,令少女倚靠在她怀中,一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身体,一手舀起一粥,吹至温热,慢慢送到少女嘴边。
  “乖,再吃一点,吃完就有力气啦。”
  “多吃一点,吃饱了病就好了。”
  她的睫毛弯成一道温柔的弧度,极有耐心地轻轻哄着,一勺勺喂下去,那碗药膳炖出来的粥终于慢慢见了底。
  “大小姐好棒,好坚强,吃了那么多很苦的药都没有哭,我下次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呀?”
  她经常照顾自己生病的妹妹,对于哄小孩早就轻车熟路。
  很多人生病后会变得脾气暴躁,段若溪完全理解,这并不能怪她们。
  段若溪的前半生一直在和疾病作斗争,她当然比别人更知晓那是怎样痛苦的状态。
  她们并不是乱发脾气,她们只是,真的很不舒服。
  段若溪温柔地将少女散乱的发丝理顺,轻声问:“吃完啦,肚子里有没有感觉暖暖呼呼的?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呀,我去给你做。”
  “吃饱了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病就好啦。”
  少女闷声嗯了一下,混沌的眼神中慢慢亮起一点光。
  她病恹恹的神情也被段若溪的拥抱软化,漫无边际的神思降落在记忆中的某处,“我要、我要……方奕。”
  “嗯,这个可能有点难,”段若溪目光微闪,俯身靠近少女耳畔,悄悄道:“你要乖乖的,我等会儿偷偷帮你问一下,好吗?”
  大门传来两下敲门声。
  还不等第三次落下,水无定已经把门推开,对方奕礼貌性的敲门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催促道:“都是女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
  屋子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走廊的光刺入,段若溪抬起手,帮少女挡着光。
  方奕看着她们温暖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地扯起一个笑来遮掩。
  她下意识抬起手,但这种时候打招呼显然更加不合时宜。
  嗨,你醒了,我很担心你。
  你好一点了吗,身上哪里疼?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方奕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碗里,很多多余的话卡在胸膛里,最终只是挥挥手,什么也没说。
  林舒星困倦的眼帘缓慢抬起,吃完药之后就好困,她的全部感知好像都和病痛一起睡着了。
  但熟悉的身影还是让她瞳孔骤缩,向前伸出手,“方奕——”
  段若溪贴心地把她扶起来,加了两个软垫,细细掖好被子。
  床边放在一盆热水,卡通毛巾正搭在盆子边缘。
  看见来人是方奕,段若溪立刻向她歉意地笑了笑,弯腰拿起盆子,“我去换热水。”
  她歪着头,有意给方奕和林舒星创造独处空间,温声对水无定说,“可以出来帮我一下吗,水无定小姐?”
  她总是这样,温柔又细心,永远能将别人照顾得很好。
  少女脸上已经添了一抹血色,精气神看起来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方奕悬空的心落下一点,又被一种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酸涩填满。
  “方奕!你怎么才来呀。”林舒星小幅度向她挥手。
  “抱歉,我来晚了。”方奕走近,伏下身,轻轻碰了碰少女的额头。
  段若溪说:“大小姐已经退烧了,刚喂完药,医生说现在需要静养。”
  方奕:“嗯,那就好。”
  “那我们就出去啦,您多陪陪她吧,”段若溪笑了一下,“大小姐刚说起您,您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嗯。”
  段若溪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拉着不情不愿的水无定,硬是把这只蛇给强行拉了出去,稳稳关上门。
  方奕坐在段若溪刚刚坐过的位置,双手握住少女垂下的手。
  被单上热热的,少女的手也热热的,她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比她照顾的好。
  方奕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手背上的温度。
  “我今天去了清镜观,求了一个平安符。”
  “听说那里很灵验,上面人会罩着你的,”方奕唇角扯起一个笑,很想说点轻松一点的话题。
  可勉强挂起的笑容又落下,她终究没心思发挥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幽默细胞。
  如果求神真的有用,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她撑不起笑容,连温柔也装不出来了,说到底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只能紧紧握着少女的手,低声问:“你想……”
  你想出国吗?
  还是……你想高考吗?
  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勉强撑起身,轻轻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唇。
  “带我走吧,方奕。”
  “我的证件都在包里,一拿就可以走。”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感觉力气在恢复了,区区几场考试而已,没问题的……!”
  “好。”方奕舔了舔唇,感受着少女唇角残留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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