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秦慕修淡淡道。
“是是,是这么句话。明儿开始,我老婆子、凤英、美玉、锦儿、珍珠,咱们每天轮流出去三个,留两个在家照看阿鹏、阿修、妙妙和牲口,大平和阿虎,不管找不找得到活,每日去镇上走一趟。”
姜还是老的辣,秦老太几句话,就把一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老人家都不打算在家待着,旁人哪敢说话。
王凤英问道,“装样子出去找活都好办,只是咱家这粮不放地窖,能往哪儿藏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
一家人愁眉不展。
秦慕修忽然朝秦虎问道,“大哥,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去的后山吗?”
秦虎猛地一激灵,“后山有个山洞,很隐秘,只有我们哥仨和张有栓知道,张有栓现今流放在外,不怕他惦记,咱们可以把粮食藏那儿!”
当天夜里,王凤英果然带着刘美玉和赵锦儿把第二天的吃食都做好,又起了个小炉子,白天吃的时候往上一热就可以。
翌日,家里留了秦老太和刘美玉,旁人都出去忙活了。
几日后,雪化干净,不会留下脚印了,一家子又趁夜色蚂蚁搬家似的把地窖的粮食都运到了山洞,家里只留三四日的吃食。
赵锦儿见山洞宽敞,提议道,“最好把几个羊崽也赶过来。”
王凤英一拍大腿,“差点没想起那几头宝贝羊疙瘩,咱辛辛苦苦奶得有点样子了,别回头叫人拖去宰了。”
于是四头小羊也赶了过来,索性断奶了,在山洞多备些谷草,够它们吃上许多天。
洞口用一块大石堵上,再堆些枯枝败叶,一点儿听不见里头羊叫。
把粮食安排妥当,压在一家人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下。
就在秦家人夜夜忙得热火朝天之际,丁氏婆媳两个长舌妇,把老秦家地窖里堆满白米白面的消息吹得全村都知道了。
“就数她家精明,赶在下雹子前把粮食都收了不说,还不知在哪儿发了一笔闷财,买了一车粮食回来,俺跟俺媳妇亲眼所见!”
“你们离得远不知道哟,俺家就在她家隔壁,天天都见她家烟囱烧得突突的,饭香混着肉香,直往我家院子蹿!”
头开始大家听见这话的时候,都觉得丁氏婆媳俩没趣极了。
“人家屋里有粮跟咱有啥关系,赶紧上山捋树叶吧,去晚树皮都没了。”
丁氏就垮着一张老脸,装可怜道,“哎,我和老方带儿子媳妇天天啃树皮都没甚,可我老婆婆不是卧病在床么,再这么熬下去,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她老人家天天闻着隔壁飘过来的香味,馋得口水把枕头都淋湿了。
前几日,我就厚着这张老脸,想着邻里邻居这么多年,问他家借点粮,熬点糊给我老婆婆吃,哪知道那王氏,不借粮就罢了,居然拿两片牛屎粑粑塞给我!有这么侮辱人的吗!”
村里人一听,也觉王凤英差劲,“那王氏一向泼辣就算,怎么还能这么缺德?”
“家里有粮食,抖呗。”丁氏冷笑,“你们是不知道呐,生怕旁人抢了她似的,连院门都不让我进!”
一旁听热闹的人群里,正好有孙广平婆娘钱氏。
前番因着给驴配种,钱氏在王凤英手里吃了不少亏,一直记恨着呢。
正好她家粮也断了许久,这些天日日咽野菜啃树皮,嗓子都快剌出血,听老秦家有白面白米,顿时起了心思。
“一个村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氏不至于这么抠吧?我今儿倒也去试试,看能不能借两碗米回去给我媳妇熬个白粥,我媳妇都六个月大肚子了,没油水就罢了,连口粥都喝不上,造孽哟!”
钱氏此言一出,好几个也打上秦家粮食主意的妇人,纷纷附和。
“我家孙子才四个月,可怜他娘饿得一滴奶都没,我也去跟王大姐借碗面粉,看能不能给他娘下点奶。”
“我家那口子最近得了风寒,天天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喝口粥,我也去试试。”
片刻功夫,丁氏竟然集结了十来个妇女一同来到秦家门口。
哼,让你给我牛屎粑粑,这么多人,看你还能一毛不拔不?
秦老太开门时,被门口乌泱泱的人头吓到了,还以为村子出了什么事。
“咋了这是?”
丁氏和钱氏带头走上来,“老婶子,我们是来借粮的。”
秦老太扫一眼来势汹汹的十来号人,再加上丁氏得意的神色,便猜出这些人都是她挑事儿撺掇来的。
呵,幸亏听了锦丫头的话,把家里粮食都转移走了。
要不看这架势,不拿出粮食,丁氏铁定要搞事。
当即笑道,“外头冷,进来坐。锦丫啊,给婶子们烧点热水。”
王凤英她们都出去了,今儿家里只有她和赵锦儿留守。
第58章 要看你家灶房和地窖
赵锦儿提着茶壶到堂屋,看到这么多人也吓坏了。
秦老太给她打个眼色,不紧不慢道,“婶子们是来借粮的。”
赵锦儿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果然来了啊。
还好还好,已经做了准备,不怕这些人。
丁氏和钱氏都有点憷王凤英,搁屋里觑了一圈,没见王凤英的踪影,胆子顿时都大了起来。
丁氏大喇喇接过赵锦儿递过的茶,把茶叶子吹开,挑了挑用碳灰描过的粗眉。
“老婶,做邻居这么多年,从前咋就没看出来你家这么殷实啊!大家伙儿连野草都快吃不上了,你家竟然还有茶叶!”
几个娘们接过赵锦儿的茶水,本来还感激秦家待客厚道,听丁氏这么一说,顿时都犯了红眼病。
是啊,她们一家家的饿得前胸贴后背,老秦家竟然还有茶叶喝,家里没粮才怪!
都是一个村的,凭什么过得这么天差地别!
秦老太眯眼瞥丁氏一眼,还是笑盈盈的,“这是春天咱们一起到山上采的茶叶啊,你家的喝完了?我家还一直没舍得喝呢,除了上次阿修娶亲给乡亲们泡了茶水,就是这次拿出来了。”
妇人们愣了愣,合着老方家也有茶叶啊,时常去她家唠嗑闲聊的,一口白水也见她端。
这么说起来,还是老秦家厚道,茶叶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丁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岔开话题,“老婶啊,我们今儿前来,没旁的事,就是知道您家有余粮,想恳请您发发善心,借点给咱们渡过难关。”
钱氏附声道,“是啊老婶,您看咱们一个村儿今年都不得过,唯独您家,又是娶亲,又是添驴车,又养了几头羊,还把地窖堆得满满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您这不接济接济咱们都说不过去。要是我家有那么多粮食,不等乡亲们来,我就主动分给大家了。”
呵!
一向好脾气的赵锦儿,听了这话都气不打一处来。
这俩婆娘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有余粮那也是他们一家人辛苦耕耘的结果,凭啥就该接济人?
就钱氏那种人,她有余粮能分给旁人?
鬼信!
真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拿着旁人家的粮食充大方。
正待分辩分辩,秦老太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赵锦儿见秦老太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秦老太一句一句开始说道。
“我家阿修今年确实娶亲了,不过那时候还没下雹子,谁也没料到今冬会是这个光景,要不然,我也不敢拿出棺材本在这种年头给家里添张嘴啊。况且,阿修为啥娶亲,大家也都知道,他一病多年,那时候凶险都快没命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给他讨了这房媳妇冲喜。”
“驴车嘛,是我家阿鹏在郡上做工三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至于那几头羊,是我家阿修媳妇心善,路上碰着一个卖羊救孙的老头儿,把他的老羊买下来了,不想老羊肚里揣着羊崽。”
钱氏冷笑一声,“不管咋说,全村的宏途浩运都跑你家来了。”
其他人一听,可不是,怪不得一个村今年都这么倒霉,指不定就是老秦家聚了所有人的运气。
秦老太叹口气,“侄媳妇啊,你也上四十岁的人了,说话咋还不过脑子呢?就没听过一句话叫福祸相依?天底下的运气都聚到一家子那还得了,那这家得出皇帝!
我家阿鹏为了挣那辆驴车,累伤了腿,已经在家躺了一个多月,你们天天见我家烟囱冒烟,那是在给他炖药!
那几头羊崽,我们辛辛苦苦喂了快两个月,前儿夜里不知发什么疯,蹿出羊圈,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至于什么地窖堆得满满的,你们又是哪只眼睛瞧见的?”
丁氏立即嚷道,“老婶儿,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接济,您就别摆谱儿了!您家儿子媳妇往家拉了一车粮食,是我亲眼瞧见的,您家的饭香天天往我家飘,是我亲鼻子闻见的。您今儿就是铁公鸡,也得拔几根毛给我们,否则,我们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