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他的家人,朋友,也许都要受牵连,还有一个将会受牵连最严重的人,那就是慕懿。
  太傅出这样的事,他的声名、威望都要受损,甚至那些从前追随他的大臣们,都要重新衡量还能不能再跟着他。
  大皇子二皇子两人,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反扑。
  所以,他要在自己出事之前,给慕懿重新找一个靠谱的老师。
  李牧就是个很合适人选——博学、正直,虽然现在受到打击,人脉散尽,但秦慕修相信,若李牧能翻身成为太傅,那他从前的那些学生,只会比从前更加趋之若鹜。
  “锦儿,你慢慢找,我出去一趟。”
  赵锦儿头也不抬,继续翻着自己手里的书,“去吧。”
  看着她这副对手头事认真对自己敷衍的样子,秦慕修忍不住有些好笑,“你现在就这样对自己相公?”
  这话就可大可小了。
  赵锦儿赶忙抬头,“怎么了相公?”
  “我出门儿,你连问都不问一句的?”
  赵锦儿满头黑线,赶紧补问,“相公要去哪里啊?”
  “不告诉你!”
  秦慕修说罢,转身离去。
  赵锦儿撅起嘴,“大毛病!”
  封府。
  “你想重查李牧案?”封商彦闻知秦慕修的来意,一时愣住。
  “嗯。”
  “放弃吧。”封商彦直接道。
  李牧案的时候,他还不是大理寺卿,但是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他也有所耳闻。
  晋文帝动了大怒,不止罢免了一个李牧,好几个应天书院出身的大臣,都有受到牵连,运气好、家世硬的,调配到偏远的州郡,做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儿,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治罪了。
  自那之后,朝廷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
  应天书院的教学,也一落千丈,历年的进士,不再是它一家独大了,改成从底下的书院掐尖。
  这种皇帝亲自办的、还这么敏/感的案子,谁敢翻?
  “你不敢办?”秦慕修淡淡问道。
  封商彦撇撇嘴,“对,我不敢。”
  “李牧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皇上登基后,很多朝纲律法,都是他带着翰林院修的。”
  封商彦当然知道,他就跟在李牧后头做过修撰。
  那确实是个才气横溢的人,说是文曲星下凡都不为过。
  一般人,就是不吃不喝不睡地学上三五百年,也不见得赶得上他的学问。
  “你想表达什么?”封商彦无奈问道。
  “做人不能太过河拆桥,皇上也是啊。”
  封商彦脸色微变,“你若是对皇上有什么看法,腹诽一下就行了,可别当着我的面儿说,我还不想惹祸上身。”
  秦慕修嘴角一歪,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是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刑狱案件,有冤案,你这个大理寺卿当如何?”
  封商彦哪里不知道秦慕修这是在给他挖坑,也撇了撇嘴,“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这大理寺卿的位子是谁给的?我去找主子的麻烦,那我还能做大理寺卿吗?”
  秦慕修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你这么市侩?”
  “这不叫市侩,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慕修叹口气,“能理解你。”
  说罢,就背着手转身往外去。
  封商彦倒是急了,“你啥意思啊你?神神叨叨地来,没头没尾地走,我这儿就这么随便?”
  “我求你办事,你又办不了,我还继续杵在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你看着我难受,我看着你也难受,不走干嘛,大眼瞪小眼吗?”
  “……”
  第791章 这,这是被讹上了?
  秦慕修一招欲擒故纵,登时把封商彦拿捏住了。
  “你不会准备自己查吧?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乱整。你现在无论作甚,别人可都要联系上太子的。你站在太子的阵营,以太子的立场,去翻一个皇上亲自办的案子,你委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封家世代忠良,永远忠于且只忠于君主。
  慕懿既已被封为太子,那便是未来的帝王,封商彦把他当储君效忠,自然不肯看到他因为任何事而影响储君身份。
  秦慕修回身,冷眼看他,“封家乃东秦的几朝元老,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不需要我说吧?”
  封商彦也回以冷眼,表情分明在说:且看你要说什么。
  “如今朝中几家独大的臣子,没有一个明确表明过支持太子,说起来,太子只有皇上下的一纸诏书撑着而已,皇上的身体,外人瞧着龙精虎壮,但是经历过玉嫔的事,你我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受过损的龙体,也许十年后,也许五年后,也许三五个月内,谁也说不好。太子再没有些自己的人,只怕是镇不住那些老臣的。”
  封商彦没想到秦慕修这么敢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半晌,才道,“这些话,以后你还是放在心里,大家心知肚明就行,说出来,容易惹祸上身。”
  秦慕修倒是淡淡噙笑,“我是到处乱说的人吗?”
  封商彦一时怔住。
  当然不是,这厮简直惜字如金,几乎没有见过他在朝中与哪个大臣多说过半句话。
  秦慕修又淡淡道,“这话,我只与你一个人说过,若因此惹了祸,那就是你出卖了我。”
  “……”
  这,这是被讹上了?
  “太子身边需要人,尤其需要有大智慧的人。这种人,一个顶十个八个用,尤其是李牧这样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放在身边,也不招人眼。”
  “太子身边已经有你这种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的人了,不缺一个罪臣。”封商彦冷漠得撩了撩眼皮。
  “……”这下轮到秦慕修无语了,“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不必这般埋汰我。”
  “不敢,不敢,岂敢埋汰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我不想活了。”封商彦脸上还是无甚表情,但心里实在是爽翻了——他秦慕修,也有被人踩住尾巴的时候啊!
  良久,秦慕修推心置腹道,“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京城,离开朝野,离开太子,太子毕竟年轻,身边没有人提点,是不行的。”
  这下轮到封商彦傻眼,“为何?你已经官拜太傅,将来可就是帝师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连家人也能鸡犬升天,为何要离开?”
  “我志不在此,你应当知道。”
  封商彦喉结微滚,眉头紧皱:他对秦慕修也许没有那么了解,但是秦慕修对权势淡泊,他却是能感受到的。
  一个对权力没有欲/望的人,要么就是没有尝过权力,要么,就是已经尝过人世间最大的权力!
  可是秦慕修两者皆不沾边,按理说,他现在正是初尝权力的滋味,应当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更大的权力才是。
  “你到底想作甚?帝师的荣耀,尚且满足不了你?”
  秦慕修微微一笑,“我所求,不过是青天白日,绿树青山,一箪食,一瓢饮,一妻一女,一个家而已。”
  “弟妹医术精湛,医堂已经成功在先,相信也可以把女医堂做得很好,她并不是普通乡野村妇,甚至连京城所有的贵妇贵女都没人能比得上她的抱负,你确定她想跟你过那么平淡如水的乡野生活?”
  提起这个,秦慕修的愧疚便升起几分,他相信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赵锦儿都会支持,但正如封商彦所言,赵锦儿是块璞玉,如今已经锋芒毕露,不应该埋没尘土乡野。
  若不是他的身份,她本可以在京城大放异彩。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平安。
  他只想她们母女平安。
  人生有取舍。
  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样样占全,那便是处处都透露着危险。
  “抱负与名利不是一码事,她也是淡泊名利的人,在京城办医堂教学生和在乡下给村民看病治伤,对她来说是一样的。而且医堂已经形成规模,能人很多,没了她,照样能运转。”
  封商彦不由奇怪,怎么秦慕修这话听着,像是随时都要举家离开似的?
  良久,封商彦说出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不违反原则,不损害朝廷利益,可以跟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秦慕修是知道封商彦的,更知道封家的作风:
  封家子弟,在野时,不与任何朝臣交好,尤其是重臣。
  永远忠于且只忠于皇室。
  封商彦自幼受这种教导,自然养成了淡漠孤傲的性格。
  如今,竟然能对他说出这种话,实属难得。
  他苦笑了苦笑,很想告诉封商彦,这事儿,封家也兜不起的。
  “没有,纯粹是惜才。再者,内子最近机缘巧合,结识了李牧的女儿李南枝,你也知道的,我那内子,自幼心善,又好管闲事,见他们父女窘迫潦倒,就生出怜惜同情,想帮人家,我……”
  封商彦撇撇嘴,堂堂太傅,教训起太子都不眨眼睛的,偏偏是个妻管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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