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雅戈达”的语气不再冷硬:“原来你不是来赶我们离开的,这陶罐一定是某个很厉害的暗精灵送给你的,这是十分精妙的工艺,连我现在都……”
  姜绪还是没说话,这使得这年轻的祭司有些恼怒,她突然一手夺过她的陶罐,大跨步走向一旁的水缸,把整个陶罐沉到底再取出,她有几分得意地捧着陶罐,走到姜绪的面前。
  “看。”她低头示意,一双眼睛发亮,“不是看我,是看罐子里面。”
  姜绪机械地低下头。
  陶罐里盛了大半罐水,水面闪烁着微光,透过水面,陶罐的内壁,两行小字逐渐清晰——
  “别忘记我。
  我存在过。”
  第35章幕间2
  初始的海岸,众人的坟墓。
  月夜,忒修斯的残骸旁只有一人的身影。一些人历经龙临后心态发生变化,似乎想要逃离这样的死亡之地,更多人转移了活动范围,此处十分静谧。
  姜绪坐在海岸细腻的白沙上,潮水柔和地拍打在她的脚踝。脚边,陶罐半个埋在白沙里,海水伴着月光回荡在陶罐中央。
  远方传来吟唱,大概是城内又在庆祝,篝火通明,北方的天空被染得泛红。
  她本以为那歌声如此遥远,但那歌词却越来越清晰,在海浪的节奏中,这歌喉如同海妖令人迷醉。
  姜绪探寻着歌声前进,在裸露的海岩上,一人双手合十,静静地注视着月亮。
  她没有打扰这份安宁,但她终究踩在卵石上,再细微的声音都会在这安宁里被无限放大。
  歌者的歌声停止,他侧过身,一头长色的银发从兜帽里掉出来,姜绪几乎是一瞬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眼白。
  一双眼睛里,只有银灰色的漩涡,淬着月光,光怪陆离。
  诡异。
  “海妖”在说话:“你还活着,再一次。”
  什么?他的语言里感受不到敌意。
  下一瞬,姜绪迅速侧身翻滚,一支银色的短/枪赫然插/在她原本站着的位置,甚至还滋着凛冽的寒气。
  他的动作太快,姜绪只是凭借长期战斗下练就的肌肉反应。
  “反应变快了。”他走过来,“但无济于事。”
  短/枪回到他手里,姜绪这才发现枪的末端有若隐若现的链条,几不可察,他悠闲地挥动枪矢,毫无技术含量,但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击破他的防御。
  姜绪意识到,对方的等级比自己高,高很多。
  她低声喘气:“你要什么?”
  “第一次,一击命中,你来不及反应。
  第二次,荒原,狡猾的老鼠,但最终无路可逃。”
  “海妖”引诱道:“告诉我你复生的秘密,半精灵,否则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痛快的,虽然这有悖于我的原则。”
  短/枪的末梢镶嵌有菱形的刀片,他把这末梢刺进白沙中,黏腻地碾磨着不存在的伤口。
  他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从来不会有人从他手下溜走。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杀不死我。”姜绪勾起唇角,半是挑衅,“再多的痛苦都是虚无,但我很好奇,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忘记,有一只老鼠吞掉了我无足轻重的脚趾。”
  “无聊。”乏味一瞬,神情很快又发生变化,他提起银链:“这是最后一次实验,在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体扔进海潮之中,倘若你仍旧复生……”
  “你会彻底放弃这无聊的实验?”
  “不,不会。你的命运是注定的。”长袍落下,他腰间的数十支短/枪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我会用他们嵌住你的关节,让你享受永无止境的死亡。”
  毫无缘由的,姜绪已经相信他的说辞,她急需一场战斗来消解自己的郁结。
  在这个世界里,想要前进,唯有不断战斗。
  战斗总会迎来死亡,但,生命总是自大海里诞生。
  -
  第一卷:苍白的天穹·完
  第36章幕间3
  温度表的外壳已经被冻结成冰,空气里仍有一缕燥热在浮动。不管春夏秋冬,海上的生活总是如此。
  船员苏西又穿着她那件工装外套,上面沾满机油和炭灰,摸一下就是黏腻的一层油,但她并不愿耗费时间来清洗,这样的味道反而能让她觉得安心。她抱着从厨房垃圾桶里捞来的两条死鱼,放在地上踩成肉泥,没办法,厨房的刀具管得很严,海鱼的鳞片太锋利,鱼皮太厚实,想要吞进肚子里总要进行处理。
  她要给那只“动物”送饭去。
  说是动物,大概是因为它被关在笼子里,蜷缩着身体,连“宠物”的待遇都不曾有,它没有神智,起先苏息也企图和它交流,但对方只发出动物一样的呜咽,大多数时候都侧躺在笼子里,两眼无神,宛如痴呆。
  没有“智慧”的造物,在这个世界上只配拥有这样的地位。
  忒修斯的任务很简单,把它送到龙临城外就行,但船长对它却有几分上心。船长古林肯比大多时候沉默寡言,从来没有闲心来这处晃荡,但自从这件货物上了船,她就经常来这里巡视。虽然她并没有招呼船员好好对待这只“动物”,苏西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船长对它的关心……毕竟她也在这条船上、古林肯比的手下干了十多年。
  苏西给它送饭,并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势利。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
  她梦见湛蓝的天空上垂下一条线,把她吊起,她努力地挣扎,无济于事,这条线看起来很细,但却十分牢固,就在她即将被勒死的一瞬,动物从笼子里一跃而起,用它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牙齿轻易地咬断了细线。
  并不是所有的梦都是这一个场景,但却都可以概括为,濒死之际,动物救了她一条命。
  在船上待久了,远离陆地,有关于森林的信仰并不牢固,苏西并不算相信“预知梦”,她反倒更觉得那些旧书里写的“梦是暗示”更有说服力。但她同样也觉得,假若是暗示,梦里的动物应该是破开牢笼一口咬死了所有人,包括她。在这颇为纠结的心绪里,她还是觉得自己要对这动物好一点,不论它是要救她还是害她。
  “苏西,你犯不着对它这么好。”船员见她几分上心,在一旁念叨,“动物可不会记得你对它好,都是没良心的畜生。”
  其实苏西相当认同他说的这句话,她时常把那些因为在海上储藏太久而烂掉的菜叶分给那些海鸟,但这并不影响海鸟们继续在她头上拉屎。就算动物真的有智慧,也是和类人种不同的智慧,但,笼子里的动物并不是真正的动物。
  她相信,智慧会降临到它头上。
  “她最近越来越古怪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
  “她才四十呢!我觉得一定有其它原因让她变成这样!”
  苏西沉默着抱着鱼泥,蹲到笼子跟前,忽视了船员们因为她有些古怪的行为而投过来的、异样的眼光。
  -
  忒修斯这次的出海并不是为了运送动物,这只是顺道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古林肯比指挥着众人在南部外海的外围航行,这片海域被老人们称作亚特兰,海洋资源在从前相当富饶,但自从约尔曼冈德来临后就不是了,它吞噬了大量的海洋生物,搅乱了整个生态。
  约尔曼冈德,约尔曼,苏西微垂着头,瞥向那个甲板上站在围栏边的老人,他手中权杖上的蛇形徽章毫不遮掩,显然是对这艘大船极其信任。
  苏西听见船长叫他叔叔,虽然苏西觉得这个老人的年纪应该比那更大些,但毫无疑问,这称呼坐实了船长和约尔曼家族的关系匪浅。
  古林肯比背靠在栏杆上,上半身微微探出,仰头悠闲地抽着烟,烟气儿跟云雾似的窜着、扑到老人的脸上,不知道这老人有没有发现船长是故意的,总而言之,他的表情很严肃。
  古林肯比听了会“叔叔”的教导,上扬的手臂感受着海风,忽然,她收回了手,几步朝苏西的方向走来:“把我的望远镜拿过来。”
  她继续往前走,一直到最前方的甲板,忒修斯号前脸尖尖,她跳上栏杆,就像一只跨出腿的长腿鹬。没人担心她会摔出去,她经常这样做。
  苏西很快把她的望远镜送来,古林肯比没有先把绳子套在脖子上的耐心,她带着些久违的兴奋,就望了两三眼,就把珍贵的望远镜随手一扔,苏西差点就没接住,正在她心有余悸的时候,古林肯比大声道:“诸位!我们发现新大陆了!”
  远谈不上“新大陆”的“大陆”。龙临城的南部本就有一串岛链,但这座岛的海岸线的确足够宽广,而且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踪迹。
  “我敢说我们的祖先当初也是这么发现的龙临地域。”亨利·j·约尔曼语气低沉,“突然在视线末端造访的新土地,或许会像埋骨之地一样带给我们灾难。”
  “灾难?”古林肯比瞳孔如墨,“那片地域也带给约尔曼数不尽的财富,家族的兴盛与其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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