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石楼、巨卵之前，无数的挥动着翅膀的眼睛赫然朝着她逼近。它们从巨卵里诞生，像是它伸出的无数触手。
姜绪终于在人群里看见了诺亚，她捂着消失了一半的手臂，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那个精灵机工红莲。
姜绪不知道红莲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也无暇顾及。一些莫名的情绪引导了她的行为，但她也忽然意识到，这个任务还没有结束。
【请帮助十二众进攻天使之卵。】
既然战斗还没有结束，又为什么要退却呢？世界的崩坏不是停止斗争的理由。
在炎爆加持下，姜绪相当于一个阵地法师，更像是一个风向标，意识到可以反打后，还没有退出去的玩家纷纷举起武器反包回来。
姜绪在炎爆术持续时间内继续使用风之屏障，风之屏障比起平时大大增强了范围，此刻她所有的技能似乎都被加强了，她能感受到额间的绿树正在运作，mp甚至根本没有掉过。
无需去考虑代价和后果，高举的权杖就是战争的旗帜，此时此刻，只需要继续战斗下去。
炎爆将黑雨汽化，水珠打在身上有一瞬炙热，远方的石楼也逐渐和天使之卵的本体重叠，灰狼仅靠着姜绪的周围进行火力覆盖，周遭是一地的飞虫尸体和焦化的翅膀……他实在不愿意把这些玩意儿称作“天使”。
满地泥泞，脚下很重，他不时会抬头看一眼姜绪的方向，无数人曾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有那么一会儿，灰狼心里浮现出一种不适感。
不断释放攻击的法师如同杀器，半精灵银灰的头发和灰褐色的瞳孔，面无表情，权杖末端发出的火焰与光辉像现代武器一样无情冰冷。
——和工具无异。
灰狼突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在海岸边，长相有些显眼的半精灵打量他时的神情。
其实眼前的情形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灰狼还是有些许感伤地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选择眼前这一条路。
回忆并不会耗费很长时间，只需一瞬。
从鲸落这个游戏开始之前，他就料想到，到最后，留下来的一定是更像“武器”的人类。
又或许，无数条道路，也只有眼前那一个终点。
二十一世纪，欣欣向荣的黄金时代，他瞥不见全貌，但仍旧怀念。
那时候的人们，是否正如十二众一般，守序的同时，思想也无限延伸开来，也有一些属于自我的快乐夜晚？
-
虫豸一般的天使，密密麻麻，永无断绝。疲倦与战意与这黑夜一并消磨。
这场斗争持续了十多个小时，在战场上，所有人都变作斗争机器。
天使之卵的运作逐渐放缓，从它躯体里出现的天使也越来越少，进度条逼近末尾，巨卵中心的浑浊不停转换，开始颤抖起来。
boss狂暴了。
姜绪找到一处尚未垮塌的锯石，站在上面，持续进行火力覆盖。
虽然mp没有减少，但对精神透支让姜绪的大脑像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天使们在雨夜奏响曲的指挥下忽而漫无目的地进行着攻击，忽然结成变幻莫测的阵型，玩家们在此刻都已抱团行进。
姜绪没有再去想那喷泉水池，或许有那么一片花瓣，混杂着灰烬飘到她身旁，但在此刻都无关紧要。
她在此刻充当了暂时的领袖，她有这份自觉。成为一面旗帜，会短暂地忘却自我。
无法倒下，也不可能倒下。
站在高处，姜绪试着用不同的法术来引导人群的阵型。雁字排开可以很容易将敌群压缩，向前回拢也可以从侧后翼包抄，盗贼和机工算是合适的人选。
突然的联络让灰狼吓一跳。
【灰狼】：要我去联系？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格蕾】：你应该认识不少人吧，把他们拉入特定的临时频道。
【灰狼】：话是这么说没错。
与其说是他认识，不如说是皇女认识。
灰狼坦诚地回应。
【灰狼】：你还记得我说过吗，皇女是个有点奇怪的人。我是可以调动她手下的人手，以她的名义。但实际上是你调动的，你想要指挥权。这件事如果让她知道了，会很糟糕。
【格蕾】：她有这么不会变通？
【灰狼】：在这些方面是有点。
皇女对权力很敏感。
【格蕾】：我会负责的。你们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灰狼】：……你说得没错。但我也无法确定，交给你会提高效率。
在他的印象里，格蕾几乎没有参与过指挥。
【格蕾】：并不麻烦。很简单。
是吗……很简单？灰狼看着面前乱糟糟的战况，最终还是应下来。
他的确想提高效率，他想尽快联系上皇女与轻风。红莲在和残余的十二众联系，不出他所料的话，她应该已经打上“天使之尘”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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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声已经不再清晰，不知何时，低频的浪声奏起悲鸣。
要结束了。
后方传来影像，巨卵的背部畸形已经开始溶化，顺着潮流涌进大海。
耳边传来呲啦声。
【皇女】：……在哪？
皇女可以看见新大陆上的一处散发着绿色光芒，但此刻，灰烬充斥在整个天地。
姜绪一愣，她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麻木了，听到声音，她动了动手指，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都有点无法动弹。
她松开了权杖，双手垂下，打量附近的情况。
原来她离卵已经这么近。
天使之卵半透明化，大半个躯体都消散或溶于雾中，姜绪伸出手，手指可以触碰到那些四散的流光。
wonderland已经消失了。
入迷持续也消失，她松了口气，感觉脑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
与之相比，此前的清醒与迷糊更像是处于深度睡眠与浅眠状态。思绪活络起来，她清清嗓子，回道。
【格蕾】：我往岸边靠。
【皇女】：我在这等你。
二人沉默片刻。
【皇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格蕾】：嗯？
【皇女】：这些虫子的尸体倒是一地，十二众的尸体一具也没有。
【格蕾】：大概是早就死了。
她这话说得很轻松。
【皇女】：我以为你会有点介意。
【格蕾】：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皇女】：和我不一样，你对他们在意很多。
【格蕾】：没有那么在意。
大概是因为，从她产生记忆开始，看到的人和npc，都是以这虚拟世界的模型为载体。
皇女换了个话题。
【皇女】：圈地令是你给我的？
【格蕾】：嗯。
【皇女】：走快点，想和你再商量商量。
周遭是安静落下的灰烬。
船只在号鸣。
越靠近岸边，海洋的气息洗刷了最后一丝混沌。
朦胧的大海、靠岸的船只、若隐若现的海平面，最后一丝关于奇境的气息。
海面之上，一轮朝阳正在升起。
回首看去，这片新大陆的边缘，依旧弥漫着雾气，那些法术最后留下一抹抹淡紫色的痕迹，给人一种不自然的阴沉感。
就像2.0的宣传片一样。
“大航海时代”。
尽管十二众的过去，的确是随着洋流航行至此，但称作“大航海时代”也未免有些过逾。
wonderland上发生的一切，或许也只是昭示着另一个故事即将开始。
谁曾不远万里离开故乡，谁在大海之上漂泊无望，谁活着、谁死去，谁奉献、谁贪婪。
船舱之中，争吵与决定。
广场之上，据理力争，篝火之外，载歌载舞。一路漂泊，是斗争之路，也是虚无之径。
一切都随梦境一同消散。
船只就在前方，船上似乎有人瞧见她的身影，挪动一步，没再靠近。
姜绪的唇角浮起一抹轻松的笑。
就在下一瞬，白色灰烬与雾气的漩涡之中，一双手伸出，将她再次揽进风暴之中。
甲板上等待的人，只看见骤然消失的绿意，与猝然一瞬的银白色槍矢。
第73章幕间iv
“看起来她真是做了个噩梦。”
“额头上全是汗，格丽娜再去打一桶水来……噢，这树好烫，女神在和她通话吗。”
“那是在发烧，格丽娜……”
“祭司大人为什么发烧？”
“不知道，或许是海水泡太久，也有可能是在梦里也见到了你。”
“祭司大人会梦见我吗？”
“……不会。”
“玛嘉大人怎么胡言乱语……啊，你醒了。”
近处，是少女的眼睛和墨色的脸庞。
姜绪一愣，想坐起身，但整个身体都疲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