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到弘树做出来的东西,降谷零想到的就是那个人工智能诺妮,忍不住往墙上的摄像头看去。诺妮今天十分安静,不知是开了静默模式还是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宫春瑠笑起来:“诺妮今天在学习呢。而且家里有人的时候,室内监控模式一般都是关着的。”
同意了神宫春瑠加入调查的请求,她也获得了某个代号,公安方面的协助者代号。
神宫春瑠伸了伸懒腰:“对了,说起来,你们对这个组织,到底有没有什么清晰的计划啊?至少,有没有什么大致的认知啊?”
“你的意思是……”降谷零当然不能说有或者没有,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神宫春瑠捏了捏手指,站起来,拉过一个可擦写的白板,精神抖擞起来。
她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想想,现在终于能和其他人聊了。
她站在白板前,就像要开始小组讨论的经理,兴致勃勃。
“首先,这个组织的历史有多久,在哪些地方有影响,经常参与的事件有哪些类型,这种表层的信息,至少应该有吧?”神宫春瑠拿着笔敲着白板。
降谷零迟疑着点点头。
“ok。那么,这么大的一个组织,它的钱从哪里来的?”神宫春瑠写下第一个问题:「资金」。
降谷零刚打算回答「琴酒他们敲诈勒索抢劫来的」,又觉得不对。他自己在组织的情报部门,敲诈勒索之类的事情,很多情报就是他们搞来的。而他同时又是公安这边的人,如果哪里发生什么抢劫之类的案件造成的钱财损失,他大致也有数。这些手段,并不够组织的花销。如此说来……
神宫春瑠接着道:“按照现在得到的资料,那个组织非常强调隐秘,那么就导致一般黑手党、极道组织之类的牟利手段,比如收保护费,高利贷、人口走私、组织卖春之类,会有太多接触者的手段,就不太会用,或者至少不会和上层产生密切联系。那个组织在武力、情报方面的优势,在隐秘原则下,并不能转化成为直接稳定的获利方法,必须通过其他方式。如果把他们看成一个公司的话,这个公司的报表应该非常有趣。”
“组织在情报、武力方面的优势,必须通过其他在明面上的公司来转化为财富,要么是合作者,要么……是被他们敲诈的受害者……要么……”降谷零若有所思。
“要么他们其实是依附于一个更大的明面上的组织。”神宫春瑠补充了剩下的话:“就像是人体的某个器官,其实无法单独存活,要从身体获得血液。而身体缺少了那个器官,也会出问题。”
降谷零没有回应她的话。
这个猜想,他当然也有。在公安内部,有关组织的调查都是非常机密的,也有这一方面的考虑,但就不能对外人说了。
“第二,结构。”神宫春瑠没有在意降谷零的沉默,自顾自在白板上写下第二个词:“组织的运营,归根到底还是人的活动。组织内部的人是如何协调运作的?”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他们卧底进去,就是想要知道这些的。但组织内部也非常神秘,任务都是从上到下传达,只知道一层上级,平级之间接触也不多,各部门——如果有的话——之间的联系,可能也只是发生在上层。比如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理论上平时一个搞情报,一个负责狙击。除了任务时的合作,不会有太多交集。而任务一般来自上级,比如降谷零可能就会收到他直属上司朗姆的短信,交代他去做什么事,但却连真人都没见过。
“如果能够知道有关结构的信息,那么……就能设计更好的手术入路和切除方式了。”神宫春瑠想了想,又问:“说起来,除了你们这些别有用心混进去的,组织本身的人力资源从哪里来?有没有稳定的人才输送通道?组织通过什么方法来保留这些人才?这些人的忠心从哪里来的?”
降谷零想了想:“底层或外围成员……是利诱加恐吓。上层……”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几个组织代号成员。因为行事隐秘,也不像普通公司那样,还能时不时拿「企业文化」之类洗洗脑,制造凝聚力,那么这些人的忠心……
“应该有一部分和组织有长期联系或特殊关系,甚至是在组织内部长大的。”降谷零沉吟着回答。比如宫野家的孩子,比如贝尔摩德,或许还有其他。
“还有一部分……大概是犯罪才能被认可……”比如琴酒这种,杀人放火的爱好在其他地方都未必能得到满足。降谷零自己潜入组织也是用的类似人设,道德感薄弱的神秘主义者,喜欢搞事之类。
“嗯?”想着想着,降谷零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说起来,艾莲娜医生他们……为什么会加入组织?”他们既不是和组织有长期联系的,也不是犯罪爱好者,他们难道是被强迫加入?不对,当年艾莲娜医生离开的时候,没有那种被强迫的感觉……
“不错,这一点也很奇怪:组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神宫春瑠在白板上写下第三个词:目的。
“宫野一家为什么会参加这样的组织?是不是,他们被告知的目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呢?除了金钱和权势,组织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神宫春瑠尝试了一下,没法直接说出比如aptx4869之类的情报。但根据已有资料进行的推断,还是可以顺利说出来的。
降谷零眉头微皱。
赤井秀一潜入的时候,就知道宫野明美的妹妹在组织内部处于相对高层。但宫野家的那个小女儿,当时也才十三岁,她在组织内的地位,应该就是通过所谓「科学家」的能力得到的。那么说来……组织的目的是为了搞科研?
搞科研用得着秘密进行么……
嗯……想到这个国家历史上发生的某些事,降谷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说不定……确实有些科研……会秘密进行……但艾莲娜医生,那样一个天使一样的人,真的回去参与那样的「科研」么?他本能地有些抵触这个思路。
“另外,最奇怪的,还是组织的隐秘作风。”神宫春瑠在白板上旁边写下「隐秘」,点着下巴,一边思索:“按照我所知道的部分……如果是真的的话,这个组织非常注意隐秘作风。”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点点头。他们都在组织内部待过,甚至降谷零自己现在都成了组织内部著名隐秘主义者波本,对「隐秘」这个特征印象非常深刻,始终都强调彼人耳目、消除线索、斩草除根之类。这也是组织的可怕之处。
然而神宫春瑠似乎不这么看:“隐秘组织的团结性从何而来?一般的隐秘结社,都会有精神上的东西来维系整个组织架构,比如宗教、民族、政治诉求、亲缘伦理之类。如果没有这些,那么这个隐秘组织的核心部分,规模……可能没有那么强大。”
“毕竟……”神宫春瑠转向降谷零:“你这样的情报组高层,都要整天换着地方打工去获取情报……啧……”
她获得的记忆里还没有组织的二把手朗姆酒亲自去寿司店打工的事呢,否则更要多「啧啧」两声。
所以这是个子供向侦探推理恋爱番,而不是黑深残战争片。
“这个……”降谷零想了想,隐约有些同意,但:“没有足够的证据……”
“不错。” 诸伏景光也附和:“绝对不要掉以轻心。那些人的力量还是很强的。我们都曾经亲自见过。”
神宫春瑠点点头:“我知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嘛。具体到每一件事,再多的小心都是应该的。但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那么要怎么赢才是我要考虑的。”
这句名言是从姐姐的记忆里知道的,似乎在这边并不那么家喻户晓。
诸伏景光闻言一怔。他当时在天台上,决然地对着自己的胸口开枪,主要原因固然是为了保护他在乎的其他人。比如他的家人,比如他的挚友,但那不假思索的行动背后,其实也有深刻的悲观:他认为组织是非常强大的,既然他被发现了,那么就一定不可能逃脱。后来的所有行动,都是基于这个最悲观的假设,而这个假设的基础,则是来自他此前的经历,每一件具体的事留下的记忆。
然而神宫春瑠显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的目的首先是要怎么赢,怎样从一堆零散信息中寻找出宏观的结构,从中发现胜利的可能性。「会怎么输」,大概从来不在她的事先计划中。
“那……万一输了呢?”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只考虑赢,万一输了呢?”输了的后果,或许会沉重到无法负担呢?
神宫春瑠看着他,微笑起来:“我是医生啊。直到最后一刻,我也必须考虑怎么赢。”
诸伏景光一怔。
看着那双熟悉的、明亮的眼睛中的坚定,他忽然感觉,有一点轻微的、隐秘的……不适和抵触,仿佛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一样的,不适和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