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要把我账户里所有的钱全部取出来。”照桥心美抬起刚刚低垂的头，定定地看着德吉托。”请问我可以知道一下原因吗？”德吉托看见照桥心美的眼圈似乎开始泛红，又解释道，“这只是银行规定的问询流程。”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宋婵和齐木空助单单只在耳机里听着都忍不住惊叹。
照桥心美完美地扮演了一位老实害羞的已婚主妇，声泪俱下地控诉常年在新加坡经商的丈夫的不忠，自己在数年的煎熬后，决定用丈夫最在意的金钱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哭到动情处，照桥心美伸出手臂，紧紧地抓住德吉托的手，“同样是女人，你能理解的吧？德吉托小姐会觉得我是个坏人吗？”随即像是悲伤到了极点般向后靠去，“天哪，我怎么会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样！”
照桥心美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适时地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对方瞬间明白了女人在室内还戴着长长的手套的原因。
于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刻出现，对方完全被照桥心美倾泻的情绪感染了，甚至回握住了她的手，立刻在执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德吉托递来干净的纸巾，安慰道，“无论人生多么艰难，我还是希望松阪小姐可以坚持走下去。”
照桥心美轻轻接过已经签字的纸张，声音里破碎和希冀并存：“谢谢，我会的。”
这样在短短几分钟内玩弄人心攫取信任的手段。除了照桥心美，齐木空助不认为自己认识的任何人可以如此自如地施展。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齐木楠雄对女孩的评价，不禁喃喃地说：“不愧是……神的女儿。”
她的意志就是神的意志，仿佛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为她的愿望买单。
在耳机里，照桥心美已经顺利地完成了账户里一亿美元的提取。这数额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她经过了层层审核和行长的签字，在马尼拉当地的傍晚才将一亿整全部交易为比特币。
电子货币，encrypted currency。这是世界上唯一一种不受任何银行系统监管的货币，而比特币作为第一且最有名的电子货币，其主要的技术区块链甚至直接影响了现实中货真价实的银行的信息验证技术。
一旦这些钱变成比特币存入他们的账号，世界上再无一人可以追踪到这些数字。
它们实实在在地变成了金钱。
*
照桥心美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齐木空助发来的地址。那是一个繁忙的码头，集装箱整齐地码放在空地上，工人们都低头认真工作着，无暇顾及这个似乎突然出现的东亚女人。
她迅速找到了那间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空仓库，为了避免任何属于自己的dna留下，照桥心美将头上的假发、衣物甚至刚刚用过的纸巾都浇上汽油焚烧殆尽。
几分钟后，早已换上另一套伪装的照桥心美从仓库里离开，登上在指定地点停泊的船。
耳机里没有人再说话，有的只是衣服摩擦的沙沙声，和齐木空助开启一瓶又一瓶健怡可乐的瓶盖声。
终于，眼睛在过去几个小时内都不曾离开屏幕的齐木空助开口：“你已经离开菲律宾海域，进入公海了。”
说罢他停顿一下，由衷地说道：“心美，恭喜脱险。”
第9章 蔓越莓司康（4）
二月四日，星期四。这是交易发生的第二天，美国联邦储蓄银行察觉到转账的异常，通过多种渠道联系孟加拉中央银行无果。
二月五日，星期五。孟加拉国的周末仍然没有过去，中央银行的电话无人接听。
二月六日，星期六。孟加拉方进入新的工作日，而同时间美国地区却开始了他们的周末。
二月七日，星期日。美国联邦储蓄银行依旧无人应答。
二月八日，星期一。孟加拉中央银行和美国联邦储蓄银行达成一致，对这几笔转账发出了冻结指令，并试图联系款项的最终去处菲律宾中华银行。而这一天，恰好是农历大年初一。菲律宾方无人应答。
……
二月十一日。菲律宾方终于收到指令。这是距离照桥心美成功脱逃的第七天，各种踪迹早已无处可寻。
——教科书般的，完美犯罪。
*
“德吉托脱身了。”宋婵举着刚刚从地铁站拿到的免费报纸说。
这场世纪劫案被世界瞩目，而其中嫌疑最大的菲律宾中华银行分行经理理所应当地被调查。
可惜作案人员「松坂梅」提供的证件事实上非常的齐全，德吉托有充分的理由做出批准资金提取的决定。于是在长达三个月的调查后，她被无罪释放。”如果不是无罪释放就奇怪了，”齐木空助似有不满，“我们都已经给她请了最好的律师，不成功我可是要投诉退款的。”
“即使这么说着，空助心里一定也松了口气吧，”一旁的照桥心美神色平常地煮着咖啡，波澜不惊地说着激怒他的话，“虽然看起来是个心肠硬得可以切割钻石的混蛋，但出乎意料地也有柔软的一面呢。是不是，哥哥？”
齐木空助不怒反笑：“你在说什么呀，前·弟妹？”
女孩斜倚着落地窗，端着被子自如地呷一口咖啡，她的皮肤在五月的晨光里被照耀得仿若透明，“春天来了。”
宋婵跟随着她的目光，好奇地探着脑袋，看见街对面的那颗巨大的广玉兰似乎已经到了花季，白色和浅粉色渐变的花开了一树，在和煦的微风的吹拂下时不时还有几片花瓣下落。
“即使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三年，果然看见这样漂亮的春天还是觉得非常幸福。”心美这样感叹道，然后扭过头去看宋婵，“像小婵这样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
“我吗？”宋婵如实地回答，“刚来的时候还是会很想家，慢慢地才学会欣赏这里——英国的一切。”
“小婵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已经记不清了，”女孩摇了摇头，“但是八月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好看的桂花。所以每次我在闻到桂花香的时候都会想起小时候。很好笑吧？明明自己也不太清楚家乡的样子，但是还会装模作样地说着乡愁。”
“喂，你们到底在感伤什么啊？”齐木空助仿佛忍受不了过于情绪化的气氛，“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小婵的家乡看看不就行了？”
照桥心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短语，「等一切结束」，真是充满希望和力量。但他们心知肚明这个漂亮的春天不过是一切的开始。在「结束」之前，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那就约好了哦，”宋婵轻快地说，“任务结束之后，一定要去彼此的故乡赏花。”
*
宋婵自告奋勇地去赴约第一次和组织的见面。
这似乎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身手几乎可以和赤井玛丽相当的她，怎么想也会比半路出家的照桥心美更合适。
而齐木空助，更是直接被排除在外。毕竟在他们的计划里，这个他们精心打造的组织成员的身份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对社会规则反叛、性格冷淡、秉持神秘主义的混乱中立者。
赤井玛丽第一次和宋婵交手、测试她的水平时，就对女孩赞赏有加，甚至忍不住和齐木空助用日语感叹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卧底人选。
和她自己的身手一样厉害的听力当然灵敏地捕捉到了赤井玛丽的发言，只见宋婵张大嘴巴，对眼前这个纯种白人流利的日语竖起大拇指：“君の日本语，本当上手！”
在忍受了一会儿宋婵用自己蹩脚的日语甚至中文上前套近乎后，赤井玛丽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用英语继续对齐木空助说道，“看来你是对的，这家伙能看的也只有身手了。”
于是在经过多方考量后，赤井玛丽最终下达了让宋婵和照桥心美共享身份的决定。
幸运地是，她们的身高和体型本就非常相似。除了需要进行更多行为细节上的纠正训练外，倒也说不上太过困难。为了防止宋婵祸从口出，赤井玛丽更是格外交代让她除非必要千万不要多说一句话。
——于是每当照桥心美在组织内听见关于那位新晋干部「格拉帕」是个不爱说话、总爱遮着脸的奇怪东亚女人这样的八卦时，总是心情微妙。
组织对于这位一上门便送了一笔巨款的犯罪天才似乎相当重视，甚至派出了贝尔摩德这样的二把手来和她见面。
“她没过多久就开始捏我的脸！”去见完贝尔摩德的宋婵愤愤道，“而且还约在一家我根本吃不饱的餐厅！空助，组织这么抠门真的还需要用到我们去打倒他们吗？说不定过几年自己就破产了！”
齐木空助不禁掩面，大约是获得一亿美元的手法太过优雅和干净，对方预判策划出这样计划的天才应该对一切都很挑剔。于是选在了一家有米其林星级的实验性餐厅吃饭。
“到底是为什么会在好好的菜上放没有味道的泡泡啊！”没有吃饱的宋婵正拿出啃馒头的气势吃着自己回来路上在超市里买的司康，照桥心美默默地找了一张纸巾接住不停掉下来的饼渣，“而且那个盘子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