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啊……看起来芙美会辛苦一段时间呢。从某种程度上讲,老师还真是任性啊。” 安藤晴子轻柔地笑了。
  “这又是什么谜语?”
  “我不太想干涉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呢,芙美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的浮气。她很清楚自己一直期待的是什么,而你在广袤无垠的世间恰巧找到并给与了她。”
  木曳野晓抿住嘴,若有所思。
  夏风轻柔地拂下黏在下颚的发丝。
  “老师,我也有自己的期待。虽然和芙美所求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我很清楚,自己会一直走下去。” 安藤晴子道:“所以,跟其无关的故事,何必在意开头或者结局。翻过一页,读过一句,想在哪里收尾就在哪里结束,顺着命运就好。”
  “这样看来,你真的是自己有意识地将自己隔离在外啊……” 木曳野晓垂下手臂,沉吟后正色道:“可是无论你怎么遮掩躲避外界看来的眼光,都无法改变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事实。”
  人群散去后,硝烟特有的味道破开封锁的墙壁肆无忌惮地钻入鼻腔,安藤晴子感到鼻腔里涌上酸涩,好似将要流泪前的本能反应。
  可刹那又消逝了。
  “谁知道呢,” 她向朝日奈枣等待的地方迈开脚步,若无其事地说:“许多人或许没有那份幸运认清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所以顺着心意稍微纵容自己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夜色愈浓,渐凉的风吹动草地上被人群压得东倒西歪后生机未灭的野草,刮蹭夏日里裸露的脚踝,微微的痒,浅浅的疼。
  木曳野晓瞥了他一眼,“你是说自己是ky么。”
  “唔……更像是中二病吧。”
  “那你超龄三年了,真是珍奇物种。”
  在两人相处的最后几秒,木曳野晓认真地告诉她:“你才十七岁,在拥有年轻时一定要使用尝试的权利。”
  安藤晴子只是笑,浅得好似一刹那就消散在夜色中。
  才十七岁吗?
  可她将大部分普通人所能拥有的一切拿去典当别的东西。
  逾期不候,已经换不回来了。
  8个小时后,包裹·涩泽龙彦被快递至意大利,由西西里的本部签收。
  费奥多尔坐在成田国际机场的咖啡馆内,悠然地享受透过落地窗的晨间阳光。
  围着围裙的年轻女服务员在端上咖啡后又折返送上糖包和牛奶,再一次偷偷地瞄一眼这位优雅的白衣男士。
  她注意到一只银色的手提箱放在地上,担心箱子放置的位置会让腿部活动空间变得拘束,便热心提议:“先生,我们可以帮您在用餐时保管行李。”
  “谢谢你,好心的小姐。” 样貌精致的异国男人弯起唇角,皮质手套松开咖啡杯的耳柄,举手投足像极了颇有传承的旧派贵族,“我只是在等一起坐飞机的人,他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所以不用麻烦了。”
  “您是要去莫斯科吗?” 服务员小姐余光扫到在桌上合在护照中露出一角的机票,按奈不住好奇继续搭讪道。
  对方依旧教养良好:“嗯,这次是回家的航班。”
  “阿拉,那您是来日本旅游的吗?”
  “是啊。怀着极高的期待值慕名而来,实际体验更棒呢,所以特别高兴呢。”
  “那真是太好了!您对这里留有这么好印象的话,会考虑来第二次吗?”
  “当然。”男人优雅地颔首:“倒不如说,这里的有趣景色值得再来好几趟。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有计划下一趟的行程,是不是太心急、让你看笑话了呀。”
  服务员小姐的脸上浮现红晕,连忙摆手:“不,不。”
  她又偷瞄了一眼这位令人心动的高质量男士,咬牙抛开矜持顾虑,大胆地说:“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呢?你下次要是来日本,可以找我做本地的向导啊。”
  漂亮的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纵容天真孩子的无可奈何,却又有些超脱物外、居高临下的意味。他看向眼前这个女人,生活在虚假和平的世界中,无知又简单,却因此而幸福的模样,心里宽容地感慨她的勇敢。
  围着围裙的女孩双手抱紧托盘,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反应,心里的小鹿早就变成一头巨象在胸腔中疯狂打滚。
  费奥多尔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呼唤他名字的俄语。
  来人是一个长相普通的日本男人,手中拿着暗红色的俄罗斯护照和一张机票,看见费奥多尔转过身脸上挂起找到熟人后的放松笑容。
  男人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费奥多尔对面的椅子上,将护照机票随手放在桌子上,瞧见服务员还站在旁边就直接要了一杯咖啡。
  在来人「你怎么还呆在这儿」的莫名眼神中,服务员小姐姐只好留下一句「您等的朋友来了,请先聊」,含恨退场准备咖啡去了。
  费奥多尔对她施展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取出搅拌咖啡的小勺放在白瓷底盘边,银质的凸面照出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费奥多尔落下浓密的睫毛轻抿了一口咖啡,柔柔地调侃道:“就借了你们的眼睛用了用,不必这么斤斤计较地找上门吧。”
  “你以一己之力把远东的局势搅得天翻地覆,把入局的黑白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像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能不多注意一下呢,说不好哪天就被牵着鼻子拖到你设好的断头台了。”
  “太谦虚了。” 费奥多尔点点台面:“我可担不起这样的恭维。”
  “哪里,你可是坚定地走在贯彻「伟大正义」的道路上。在这个大计划中我们家里的一些人是不被允许活在世上、需要清除的目标,自然得提高警惕。” 话虽如此,对方却对方毫不紧张地竖起食指摇了摇:“所以呢,我们不太欢迎不打招呼就溜进家里偷听的老鼠。”
  费奥多尔换了个慵懒的坐姿,似笑非笑的漂亮面孔上带着苍白的弱气感,好似艳丽的罂粟绽开:“怎么,不允许这种理想的存在么?”
  “喂喂,饶了我吧。” 对方戏谑地举手投降:“这种大方针还是跟家里的大人讨论比较实际。”
  费奥多尔遗憾地叹气说:“你们家除了教父,还有谁会愿意和我聊聊天呢?难得去见一面,其他人都唯恐不及,真没意思。”
  “其实我家大人对你并不讨厌,但极不喜欢失礼出格的行为。比如,不尊重做客礼仪像个熊孩子似的到处捣乱的,特别没规矩。所以大人的那点好感大概就烟消云散了吧。”
  男人掸掉身上纯黑西装的灰尘,继续说道:“规则就是规则。越了界,就得受惩罚。要是让人随意踩踏定好的红线,我们的脸面又该放在哪里呢?所以请你谅解。”
  费奥多尔的面色依旧平静,窗外的阳光映在他鲜红的眼瞳中,宛若泛着锋利的铁矛。
  “你拿到想要的伴手礼吧,恭喜。” 男人的脚尖朝费奥多尔座位旁的箱子点了点:“不过你带来的一件行李可能就得留在这里。”
  他将来时随意放在桌上的护照朝费奥多尔推去。
  那是伊万给普希金准备的□□。
  费奥多尔慢慢直起身子,单手托腮,阳光在他高俊的眉骨下扫出一片阴影,透出些恶意:“可能?”
  “我家主人觉得,比起通知,交易更符合现下你我双方的利益最大化。”
  费奥多尔瞳孔收紧,声调透出些兴味:“那就摆上筹码看看吧。”
  对面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将机票和护照分别放在左右手,一齐推到费奥多尔的面前。
  “左边,是你死屋之鼠的成员普希金;右边,是一条你寻找的那本书的线索。”
  话音刚落,费奥多尔那副从容、让人觉得目空一切的表情终于消失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连伪装出来的都没有。
  他的目光停驻在阳光画在两件物品之间的分割线。
  服务员小姐给这张桌子上了日本男人之前点的咖啡,空气中暗流涌动,在这张桌子上空的氛围几乎都冻住了,似乎能感到即将掉落在桌面的威压。
  她将装有咖啡的瓷杯放好,便逃离了这个空间。
  第20章 后续(二)
  半晌,费奥多尔的嘴角重新放松地扬起:“真是不平等的交易呢。全权由一方来制定规则,那么只会有受益者和亏损者两种角色,不会有共惠这种事。”
  “想要两全其美可就太贪心了。人生哪有什么完全平等的交换呢,只是按着当前的需求做出符合最先利益罢了。”
  “如果我哪个都不选呢?”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男人耸耸肩,做了个摊手的夸张动作:“那也是个选择。不过把当下这张桌子掀掉,那么后面发生的事,可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你觉得我会害怕?”
  “不。我家主人说了,你是殉道者,为了「伟大」目的能付出一切代价的类型。但在还没有走完这条路之前,你不会让自己出现威胁生命的意外。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你去做同样的事。” 男人说:“所以,你想与我们斗,那就开、战。只要你想好自己有多少资本可以来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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