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一直走,一直走,每一块白色石碑都详细刻着名字和生平,从今天刚立起来的崭新的一片,到最远端非常陈旧的几块。她都记得很清楚。
一直走到尽头,她蹲下身,久久的注视着上头刻着的名字。
这是一切的开始,原来她已经走了这样远。
那些骗人的谎话,应该得好好处理吧。事到如今,她不想逃,却也不想原谅。
至于怎么处理,她会好好用学到的手段来应对的。当年懵懂的孩子已经学有所成,那些寄予期望的大人们看到学习成果,应该高兴才是。
、安藤晴子换下丧服,与替身交接完成后,坐上了驾驶座,准备开回东京。
在点火前,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翻出来一看,居然是来自意大利的号码。
能毫不忌讳地打给日常世界的她,只有那一个人了。
“阿拉?”
“……” 对面没有立刻说话,倒是传来吐烟的绵长呼气声。
她仰起头,打趣道:“不说话,就别打来啊。”
好半天,才得到一个——“嗯。”
“嘿。”
“……”
“我这边结束了。”
沙哑的成熟男音蔑笑一声:“你居然还在想这个。”
“那我还能想什么呢,想你会不会拖我的后腿吗?”
“那群垃圾根本不堪一击。” 男人不羁地半躺在椅子上,“死的差不多了。”
拿下了。安藤晴子舒展开眉眼。
钟塔侍从跟异能特务科一样,元气大伤了。欧洲僵持已久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彭格列可以趁机北上,在富饶的北欧拿下一席之地。
“不愧是最有行动效率的暗杀部队。” 安藤晴子道:“要是浪费我好不容易布下的准备,我可是会偷偷地哭的。”
“你以为我会失手?” 对面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威胁。
“嘛,概率再小的事件,也得在准备阶段想好应对措施。” 安藤晴子并不怕,继续说:“我一样会考虑自己完全失败的可能性,如果失手——”
那边利落地打断道:“那也没关系。”
安藤晴子惊了一下,差点听错。
嚣张惯了的xanxus显然也不习惯这样笨拙的安慰,马上接了一个——“算了。”
安藤晴子垂下眼帘,到底还是笑了:“谢谢。”
好长的一段沉默,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也没有挂断。
知道彼此太多的过去,反倒找不出话,随便哪一个都是伤口。
不过一起熬着,也是一种安慰。
“你这次干了票货真价实的大的,老头子们吵着要让你回去。” xanxus抽完了一支烟,在点燃下一支的间隙中突然说:“想吗?”
安藤晴子挑眉,列车玻璃上印出倒影清晰的只有下半张脸,这种隐约好似自己已经碎成两半似的。
她看着那下半张脸的口型——
“不想。”
“知道了。” 男人的烟稳稳地夹在指间。
“嗯。” 安藤晴子知道他之后会想办法让那群人改变主意。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简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从前总是喜欢粘着比她大的哥哥姐姐们。虽然xanxus暴躁得厉害,但看在她母亲的份上,没怎么发过脾气,最多冷着一张脸。不过xanxus的黑脸也颇具威力。当时除了她以外,记忆中没有旁人敢接近他了。
啊,按她当时个位数的年纪,应该叫xanxus「叔叔」才对。按照辈分,也应该这样叫啊。xanxus是九代的养子,而她是侄孙女。
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不把亲情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呢?
明明是亲人的,却只剩下利益同盟的关系。xanxus借出瓦里安在欧洲埋在mimic和钟塔侍从的探子,她给他在欧洲的大本营撕出新的地盘和市场。
“xanxus。” 这是近几年来,安藤晴子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 男人停下夹着烟的手,一缕轻烟笔直上升,烟头处的火光在黑夜中分外明亮。
安藤晴子望着窗外,夕阳下高耸的烟囱顶端,飘出白色的烟,被风拉成长长的一条斜线。
大概是夕阳照在身上被黑色吸收了热量,她感到脸颊发红,好似能蒸腾出眼泪似的水雾。
“如果我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是——”、在临门之际,她及时刹住涌到嘴边的话,恍然醒悟过来。
xanxus第一次感到安藤晴子在失控的边缘。他以为琪娅拉机械化的假面是焊在血肉上、永远不会被剥离下来。
“抱歉,吓到你了。” 安藤晴子收住外泄的情绪,重新压回去,“你知道玛格丽出事了,我有点混乱。”
xanxus的态度变得很认真:“琪娅——”
安藤晴子打断他:“你当时送我的是眼睛是红宝石的泰迪熊,我真的很喜欢,不是假的。”
其实xanxus根本不记得,都是下人准备的,他只是在祝贺卡片上签了个名。
“今年补回去。”
“啊,那我提前申请,要最盛大的花篮。” 安藤晴子笑道:“送我花就好。”
不需要能长长久久的纪念品。花期短暂、很容易枯萎的花束就好,处理起来也容易。
xanxus应下,他说:“今年我会来见你的。”
“好啊,到时候联系吧。” 安藤晴子道:“我要走了,挂了啊。”、通话结束,她在手机上删掉了通讯记录。
第68章 岁月那场雨(三)
回到东京,安藤晴子先找了家路边的小店吃饭。居住的一户建许久没回去了,什么食材也没有。藤井虽然在书店,但他向来是外卖打发了事,也没必要在特意跟他一起吃。
对公众发布的信息向来具有滞后性,主流媒体上还在报道横滨的暴乱,连带着东京夜间活动也骤然减少。少有人外食,餐馆内打工的服务员也不来了,老板辛苦地跑前跑后,一人担当多项职位。
即便这里离警视厅很近,但临近饭店顾客基本为零。可想而知民众的生活被打扰得有多糟糕。老板原先还担心她作为单身女性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外食,特意提出可以免费外带。不过安藤晴子还是摇头谢绝了老板的好心,现在到底危不危险,她还是比较清楚的。彭格列已经把纪德连带着几个mimic的刺头给解决了,现在的横滨扫尾都扫得差不多了,公安稳稳地占据上风,不需要慌张。
何况东京作为政经要地,街上几步一个警察,每个路口一个检查关卡,非常严格。东京人居家不出,更多是心理上受媒体影响。
“这位小姐是和我一起的。” 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
一身警服的半长发拆弹警察径直在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虽然面容疲惫,但萩原研二还是扬起微笑,那双下垂眼blingbling地闪着光。
安藤晴子眨了一下眼,回头。
一堆明显加班过度的修仙人群横七竖八地倒在门边的卡座里,显然在进食和补觉之间难以抉择。
“萩原警官,” 安藤晴子点头致意,手指合上菜单,“换班了么。”
“嗯。得到了一段休息时间。” 他伸手从她的指间取走菜单,无视正对面那群困到失去意识的人,“我正好得吃点能填肚子的。要不要试试这家的玉子烧,我们这段时间轮班时经常点,有许多好评推荐哦。”
“那只能等下次了。” 她感觉自己的胃在听到腻味的食品后抗议似的挼搓翻腾,“最近没什么胃口,吃的普遍很清淡。”
“诶-所以你真的在好好照顾自己吗,安藤桑?” 他托着下巴,用警察特有的锐利但不冒犯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呢。”
“因为碰到不算太好的事,” 安藤晴子浅浅地笑了下, “稍微辛苦了些。”
“很难吗?”
“总会经历那种不顺利的时刻,”安藤晴子抿了下嘴角,“但都会过去的。”、这时,老板把两人的定食送了上来。安藤晴子点的是用鲣鱼高汤煮的蔬菜和一小碗米饭,萩原研二要的是一锅汤豆腐。
萩原研二另要了一个小碗盛了一些豆腐,放到安藤晴子面前。他还自然地帮她把筷子掰开,取来调味碟倒上酱油,似乎没有意识到所做的已经越过绅士的范畴。
诶……擅长阅读空气、人际交往无往不利的人不会这么随便地越过社交的分寸感吧。
“别多想。” 萩原研二解开袖口挽起袖子,伸手去拿自己的汤勺,“说真的,那天你和小阵平径直来我家撞破这么尴尬的场面,我都没记仇呢。要真算起来啊,分寸感的界限早就被安藤桑先打破了呢。”
安藤晴子心想,她也是那天社死场面的受害人之一,而且这件事她最多属于过失伤人。
被腹诽为主要责任人的松田阵平在值班时打了个喷嚏。
既然对方面上丝毫尴尬不妥的意思,安藤晴子自然不会扭捏。她谢过萩原研二,轻声念了一句「我开动了」。
没有食欲的缘故,她吃的很慢,要咀嚼很久后才将食物下咽。吃饭像是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不是可以放松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