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众人一瞧,果然看到小绿丸在死去的三个丫鬟与厨娘那里停留了片刻,才飞出了钟府。
“这不是李铁家的女婿童七么?”看到绿线在一个身穿湛蓝色绸缎长袍的男子头上绕了几个圈,钟智有些惊讶地说,遂即脸色一沉,原来家里生了内鬼,难怪会生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钟楚元不知道童七,但对李铁家的却很熟悉,她原是母亲身边的得用丫鬟,后来嫁了外院的一个小管事李铁,也跟着成了管事娘子,在府里颇有脸面。听了儿子的话后脸色极端难看,他自认治家严谨,京都龙蛇混杂,每一关键职位都是各位皇子拉拢打击的热点,为坐稳顺天府尹的位子,为背后主子出力,他殚精竭虑,不想后宅早被人不声不响地插进了钉子。
要不是今天端亲王请来了张真人,自己恐怕都不能发现。招来管家,他冷声嘱咐:“你亲自带人,将李铁家看起来,不要走漏一点风声。老夫人那里——”
“不用顾虑我。”钟老夫人被仆妇搀扶着走了过来,迳直走到死者身边行了个礼,湿着眼对兰祯林赫几人躬身道:“若不是来给我这老婆贺喜,林夫人也不会遭此大难,虽然不能弥补两条人命,不过林家日后若有吩咐,钟家不会推辞。”
兰祯带着弟妹躲开钟老夫人的礼,说道:“老夫人不必如此,钟家比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她能怨钟家吗?她只恨劫数难逃,只恨背后算计人的凶手。
在场的人见此,无不觉得林家姑娘明理。
连三个小的都不曾有哭闹之态,可场中之人谁不觉得他们伤心坚强?!钟老夫人心中暗叹,有这几个子女,林家兴盛是早晚的事。
“这几个人都记下来了?”钟楚元问身边自始至终都跟着他的不起眼男子。那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低声回道:“记下来了大人,属下立即将他们的图像画下来,着人逮捕。”
钟楚元“嗯”了一声,见镜里面的绿丸飞到一府宅上空盘了两圈,眼睛一眯。
“那是哪家府第?”旁边的蔡顺舟觉得景致很眼熟,开口问道。
“好像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府上,那面跃马河山影壁京中绝无二家。”冯致远说道,瞟了眼林家姐弟,王家和林家可是拐着弯的亲戚。王子腾和林海同为今上宠信重臣,一个掌统卫军,番上宿卫,护卫宫禁,守御城门,拱卫京师;一个执耳江南盐政,管着庆阳王朝近半的钱粮袋子,一文一武,还带着亲,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来想去,也只有日益严峻的储位之争了。王家虽没明着站队,贾家却是实打实的九皇子一派。再联系王家与宁国府结亲的事……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又飞走了!这是……荣国府?”荣国府大家就很熟悉,见那绿丸飞进东路院子,朝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底下配藕色罗裙的妇人飞去,结果在将近身的刹那被弹飞。
张真人道:“这位夫人身上带着护身符。”
“这不是贾二太太么?”有人低声说道。
众人见那绿丸又一次飞近,再被弹飞。如此再三,绿丸仿佛气力用尽,消失于空中,水镜也随之落回荷塘里。
马定礼蔡顺舟等人面面相视,心里同情起林家几个孩子,害他们母亲的人竟是他们的亲舅母。
在庆阳王朝,道术并不能做为破案凭证。
兰祯林赫几个虽然在贾府做客时就感觉到王夫人对他们的不喜,这时候却不能直言害死他们母亲的凶手就是她,只一脸地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是二舅母!珠表哥生病,母亲在扬州四处求药,我们一家还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探望……”林赫眼色发红双手拳紧。
兰祯哀痛地摇着头,同样无法相信:“……明明见面都还好好的,舅母这是为了什么?我们林家哪里得罪了王家?”
毕竟是外祖家,没有切实证据,空口白牙的反会被人指责污蔑亲戚,不知礼义。可不借这个机会说清楚两家并无嫌隙,说不得日后反会被人污蔑贾敏的名声。
在场的听了都觉得贾敏死得冤枉,王夫人面慈心狠,连亲人都算计。再看看堪堪记事的龙凤双胎只呜呜地依着哥哥姐姐身旁掉泪,对比之前人人赞叹的福气,众人心中不由十分可怜。
当下便有人抹泪低语:“太可怜了,林夫人一走,留下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
“那王氏也太狠了,竟不念半点骨肉亲情。”
“她若是个好的也不会以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自居了,听说大房都被挤兑到马棚边住了!”
“连小姑子都下手,你们说当年那荣国府大房太太的死——”
“咝,不会吧?!”
“那可难说。”
……
不说贾敏素日名声与给人的良好印象,光荣国府长幼无序,王夫人平日做派,众人心中便有定论,且事实如何,大家也都见到了,只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罢了。
钟夫人更恨:“那里是林家得罪了王家,分明是这里许多人家都碍着了王家发达。”倘若不是顾忌着阖府上下,她就要破口大骂了。
对啊,要知道被下药的可不仅林家几个。
钟楚元听了这话恨不得抱了夫人亲一口,可惜钟夫人此时忧心忡忡,竟没发觉自己无意渲泄的一句话勾起了许多人的同仇敌忾,大大地转移了众人对钟府的不满。
马夫人年纪略长,提醒钟夫人将客人安排到偏厅,见兰祯姐弟几个在蔡夫人徐夫人的安抚下情绪渐缓,一面帮着联系林府下人安派车马,一面询问兰祯后事安排。
“不如先在府里住下吧。”钟夫人诚心说道。想着林兰祯再怎么知礼懂事,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林赫几个还需人照顾呢,她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回了林府。
“是啊,你回去了你娘的事怎么办?”钟蕙咬着唇嚅声道,难道要让贾府的人出面主持?
钟夫人与钟蕙心中愧疚,面上带了出来,劝起话来自然不能理直气壮,兰祯早知贾敏有此一劫,并不十分痛恨钟家,却也做不到全无芥蒂,只道:“生死大事,林家尚在,怎能寄托他家门楣。母亲的丧事——”
总不能回扬州发办吧?她有些为难起来,再怎么能干,一个未出嫁的女儿也不能出来主持。
钟夫人和徐夫人正要开开口,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的封靖晨忽道:“莫担心,圣人会有旨意。”
事情闹得这般大,又是在天子脚下,庆d帝不可能没有表示。兰祯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安。“那就拜托王爷了。”
她既不愿倚靠钟家——这在不知缘故的外人看来,太堕林家威风,也不愿意林家的事情让贾家插手,尤其是害她母亲的嫌疑人是王夫人,偏偏父亲林海是动一动江南都要震三震的人物,不能擅离职守,等他上京,时间也太久了。
头一回让她倚靠的竟是贾敏的丧事,封靖晨心中亦高兴不起来,强忍着心潮起伏,说道:“这有什么,林家世代忠贞,林大人尽忠尽职,林夫人也堪为命妇典范,我稍尽绵力也是应该的。”
他的绵力对林家来说恩德大了。
兰祯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一是没心情,二是说再多也是空谈,只日后有机会再作报答便是,便只抬眼瞅了他一眼,却意外瞥见他耳根处微微发红,心下一顿,复又抛开。
张真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再劝几句,自己先前一番炫目的表演,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早欣喜万分地拜入自己门下了,偏偏林家的这几个孩子没什么表示。面对如此美质,不收为弟子真的好可惜啊!
纠结中,兰祯带着三个弟妹走到他面前,诚挚地道了谢,请问要如何才能使淡云她们从荷塘脱身。
张真人微微一笑,“只须请得道高僧在此念上三十六遍《地藏经》即可。”
“那如何才能让她们转世呢?”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水莽草乃桃花江一带所生毒草,它的毒不仅是对人肉身的伤害,还对灵魂起束缚作用,或许有另一种草可以解除它的作用,又或许一些针对阴魂之类的宝物也能起作用,只是我不太清楚。”张真人并非虚言,水莽草只对人的魂魄起作用,对修行之人并无多大用处,倒是一些邪修常用它来害人。
“是么?”看来得找一些千年老妖怪来问才行。
“兰姐儿不必担心,明日我们就去护国寺请明月大师前来超度。”
钟夫人心知两家隔阂不是一时两刻便能消弥的,只有尽心尽力,送了兰祯等人回林府,将身边得用的嬷嬷留下,说有什么需要派人往钟府说一声。
兰祯想了想,道:“日期定下还请前来通知一声,我们几个为人子女,当人主子的也该前去尽尽心意。”
“这是应该的。”钟夫人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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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d帝当天就知道了事情起末,果然十分震怒。
他不是不知道朝中百官纷纷结党,企图立那拥护之功,不是不知道底下几个儿子为了他身下的这张龙椅掐得厉害,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竟连表面上的和平都不愿意维持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公然毒害朝廷重臣,连后宅妇人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