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鱼眼上那对不到米粒大,却晶莹剔透鲜亮无比的红宝,将鱼儿映衬得无比精巧可爱。
探春听她这么说,记起惜春是三姐妹里嫡出的,迎春又是与林家交好的大房女儿,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第一次有些怨怼起王夫人,若不是她,看在亲戚份上,林家也能多提携自己一点!
唉,也是自己没福气。
看着这对嵌宝鱼禁步,薛宝钗想的是端亲王送给林兰祯的一匣子精美首饰里,有一对珍稀名贵的羊脂玉手镯,与其他极品羊脂玉一样质地温润细腻白如凝脂,别致之处在于它们纯白莹润的环体上分别缠趴着一只油黄色的蝙蝠,两色分明,互不浸染,十分难得。
端亲王对林家的看重与表现出来的亲热——这个从所送节礼的细致、周到、珍贵,以及管事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
很明显,端亲王早就与林家有过接触,由此及彼……她不由得联想,林家在立储一事上是不是很早就站到了明郡王一边?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薛家更须与林家多多往来才好。
“可惜没见着林妹妹……”宝玉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云妹妹也很久没来了。”
探春眉头微蹙道:“二哥又犯什么毛病?有空在这儿胡思,不若给老太太研究补身的方子去,雪莲子和紫米就那么些,糟蹋完了可就没有了。”
话里少有的不客气,惜春噗声笑了出来。
第65章 钗头凤(一)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正文:
八月底,一股寒流从南而来,细雨如帘。
薛宝钗心里记着事,每到封泰如读书的日子虽仍旧前来做伴,却不再为方便而留宿肃郡王府。封泰如很快便察觉出来,心中虽不悦,可今非昔比,薛宝钗又会做人,面上也依旧温和殷勤,倒教她难以发作。
“县主何必置气,难道真将她当亲姐妹不成?”身边穿着绿衣的丫鬟劝道。
封泰如一怔,是呀,薛宝钗的哥哥是娶了她姐姐,可这个姐姐出身低贱与自己感情并不深厚,且推荐薛宝钗给自己当才人伴读的是与自己母妃面和心不和的王妃……自己竟为着这么个看不清真心实意的人难受可不傻了么?
“薛家除了钱还有什么?”说实在话,薛宝钗对她们这些丫鬟向来出手大方,态度也亲切温和,若是平常锦上添花为她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只这时候……想起侧妃的交待,宁可主子将心思放在忠心的人身上也好过薛家这种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薛宝钗……”封泰如语未竟。本来她还觉得薛宝钗人不错的,现在看来终免不了商人逐利趋炎附势的本性。
“薛姑娘怎么了?”另一个穿紫衣的丫鬟端着燕窝盏走了进来,眼波在主仆二人脸上转了一圈,心下计较道:“说起薛姑娘倒听了一耳朵她的事,外头都说她跟林大姑娘交好呢,三天两头地登门。”
穿绿衣的嗤道:“薛家跟林家的关系说到底来自于贾王氏,有那个贾王氏在,林家姑娘能跟她交心?!”
贾王氏可是害死人家亲娘的幕后元凶,林家这些年虽还跟贾府往来,但也只限于袭爵的大房,跟二房不过没撕破脸罢了。
封泰如想起林兰祯林黛玉的人品才情,心中有些烦闷,道:“不过有心人的谣传,以后薛宝钗的事不必管了。”
哪个大家小姐的事会传到外头的?
两个丫鬟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地按下了王妃那边关于薛宝钗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薛宝钗坐着马车进了肃郡王府,刚下车便见江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候在那里,“薛姑娘,我们王妃有请。”
薛宝钗心中一咯噔,含笑道:“锦绣姐姐请带路。”
忐忑地来到正院,进了偏厅,一股子带着沉水香的阴凉之气迎面拂来,江王妃气态雍容地端坐在铺着芙蓉玉簟的临窗炕上,薛宝钗忙上前福身行礼,“宝钗见过王妃。”
江王妃嘴角含笑,藏在玄色镶边茜红色流光暗花云锦袖袍下的手微微一抬:“不必多礼,过来这边坐。”
薛宝钗坐到炕边的绣墩上,心中惴惴:“不知王妃叫宝钗过来有什么吩咐?”
江王妃待人向来和蔼,不过薛宝钗在进肃郡王府之前嫂子封泰娥曾给她讲过肃郡王府的事,进了肃郡王府后心气又受了些挫折,琢磨着江王妃的心术手段心里早存了敬畏。说起来她的好姨妈王夫人也是面如菩萨内心狠毒的,但比起江王妃,明显手段心计差了不止一筹。
“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去林府?”江王妃挥退了端茶上来的侍女,淡淡地问道。
薛宝钗水眸微垂,脸上挂着浅笑:“林表姐被钦点为端亲王妃,因是亲戚,宝钗便与众姐妹前去恭贺。”
亲戚?林家跟薛家的联系只在贾家二房的王夫人身上,偏偏王夫人又害死了林家前主母贾敏……江王妃轻笑了声,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嘲弄,“哪个少女不怀春,可是羡慕林姑娘了?我这里正有桩好事,想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刚好,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薛宝钗心中一紧,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声。
豆蔻梢头,春艳韶华,正是少女含苞欲放最美的年龄,加之薛宝钗肤白若雪,丰腴鲜润,气质端庄随和,单看姿色就比同龄少女高出一截。江王妃越看越觉得自己的主意极好。
“宝钗还小呢——”薛宝钗语如蚊蚋,面带羞色,心下却又慌又凉,江王妃能为她说什么好亲,莫不是要将她作为拢络下属的棋子?进肃郡王府成为封泰如伴读前她的嫂嫂封泰娥曾告诫过她,但那时,薛家恨不得与肃郡王府的关系再紧密些,她也想借封泰如县主的身份抬高自己的身价,哪料得到肃郡王会登不上大宝,败落得如此之快?
“也怪不得我冒昧,只这桩好事不能大肆张扬,我又头一个瞧中了你,也顾不得失礼了。我们王爷兄弟不多,端亲王过继后就更少了,如今惠郡王倒成了最小的一个,皇上也多有眷顾。”
仔细观察薛宝钗神色的江王妃按下心中的鄙夷不耐,又叹道:“可惜这么一个才貌俱全尊贵无比的人竟跟我们王爷一样子息不茂。他今年也二十有七了,王妃孙氏早年流了一胎身子骨就有些不好,这么些年也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几个庶妃侍妾也没福气,整个惠郡王府里只冯侧妃得了个哥儿,今年三岁了还没下过地,一年到头就没不病个三两回的……
为子嗣计,前儿大选皇上又为惠郡王指了位侧妃,乃河东山西道提刑按察使曾大人的女儿,看着是个好生养的,不过惠郡王素喜书画风雅,怕与这位曾姑娘谈不到一块儿,孙王妃便有意再纳一位好生养又能与惠郡王情投意合的庶妃进府。
你是泰如的伴读,才貌不俗,又是自家子亲戚不比外人,此事若成,也全了你与咱们肃郡王府的这份情谊。”
庶妃?薛宝钗脸色一白。
此时她真正体会到自己出身低的苦涩,品貌不俗?一个没名没份的郡王庶妃于她来讲就是一门好亲了?!
“以你的才貌家世,许个上进的举人进士当正头娘子也不是办不到,只你也好好想想,这些少年才子哪个不得熬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踏上三品四品的门坎?这还得本身有才干,朝中有人扶持才行呢。你进了惠郡王府的门,虽是庶妃,不过有孙王妃照顾日子不难过,要是得了宠,有福气生下健康的儿子,不说请封侧妃了,将来整个惠郡王府说不得——”
请封侧妃?惠郡王世子?薛宝钗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眼中透出了一丝火热。
她自幼便生得万分可爱聪明伶俐,天生就懂得人分高低,别的小姑娘还在玩花绳,她已经开始存下青云之志并为之努力,连父亲也称她是薛家的小凤凰!她并不是天生就这么矜持守礼,她也想肆意喜怒无人敢拂,可她是女儿家,被千百年人们定下的规矩重重束缚,所有的向往与狂热只能靠着海上方制成的冷香丸压制着……
“这也是我的一分私心。”江王妃端雅秀丽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色,“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只再不济我和王爷还是郡王王妃,泰珍嫁进了西宁王府、泰旭是世子,我不担心他们,泰如是圣人钦封县主,就是低嫁也能保平安,可是泰娥……说不得就受了牵累!王爷平日威严,事到临头又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到底是两家子亲戚,只有多为你们筹谋了,惠郡王向来不争,新君即位为了名声也会善待他,以他的能力,保个皇商绰绰有余……”
这话半真半假,但有一点江王妃说对了,薛家确实没能力躲过新君上台后的清算。
薛宝钗仍犹豫不决。
一方面,明郡王上位,肃郡王成了落败的一方,皇子皇孙,身家性命自是无忧,可薛家做为肃郡王府的钱袋子之一,大势之下其实危如累卵。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心存希望,或许林家真的能帮上忙呢?也许,元春表姐真的能封上嫔妃,荫及薛家呢?有了薛家投靠,岂不是更显得新君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