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此她记得很清楚，站在拐角处，能透过窗户看到隔壁另一个班级，三班。
能看到那个班级课桌，讲台，粉笔……傍晚云彩成絮，光影游移，也恰好能看到窗户边坐着的那个人。
林空鹿所在班级和她只有一墙之隔。
自己一定见过她的，徐青穹笃定。
所以……为什么会不记得她呢？
第40章
像是绘画中的某个图层，被完全删除。
徐青穹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头疼地皱眉。
她很想回忆，但是记忆就像是被搅混颜料，斑驳陆离，无法分辨。
同样的问题，林空鹿也很好奇。她不是没有去探究过。
她对那段记忆更深刻一些。
那天叶坚国跪在徐青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涕泗横流，一副可怜样，求原谅。
她潜意识里觉得叶坚国虚伪，也不太明白徐青穹为什么最后会同意跟他走。
但之后再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一个无耻的中年人试图依靠舆论压力在向一个未成年人施压。
大人总是站在大人角度思考，叶坚国用一副还算诚恳的嘴脸，骗了一群人。
四周是乌压压围观的围观人群，别说徐青穹，但凡换成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无法脱身。
当时林空鹿虽然不理解，但是心里很不安，在徐青穹上车的一瞬间，提出自己也要跟着去。
叶坚国大概没想到车上会多一个人，表现得很紧张。
他原先车速就很快，一个没注意，和一辆车迎头撞上，而后车辆翻滚，冲破栏杆，滚了下去。
车祸发生只在一瞬间，天翻地覆。
在车辆倾覆的那一刹那，徐青穹飞快用两只手臂抱住她。
等车辆停止翻滚，车身已经严重变形扭曲，
前座因为略显宽敞，叶坚国咒骂一声从车窗里爬出来，往里面看了她们一眼，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逼仄扭曲空间，林空鹿什么都看不到，大脑一片空白，脑袋靠在她胸前。
两人姿势在车辆翻转后就被固定住，紧紧卡住，动弹不得。
她只能听到徐青穹声音，还有沾在手上粘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温热的血。
徐青穹率先反应过来，叫了她一声，确认她没事。
徐青穹说她被撞了一下脑袋，胳膊也有点疼，应该是被划破了。还一直说话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但是总体问题不大，我们等救援就好。”
她语调很轻松自然，声音也并不虚弱，谎话说得真真假假，好像真的伤得不重。
既然她说了，林空鹿就相信，立刻忍住泪意， “好。”
直到她发现徐青穹不停在发抖，生理性的，无法控制。
林空鹿看不清情况，只能问: “怎么了？”
徐青穹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声音很轻， “我有点……冷。”
那股恐慌又浮现出来，林空鹿尽力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拥抱她， “现在呢？”
徐青穹笑了一下，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好一点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安慰她。
因为她听到徐青穹心跳快得不正常，也不再说话。
林空鹿一下有不好的预感，焦急道: “青穹？”
她们束手束脚的被困在里面，像是被困在纸盒里两只小蚂蚁。在突如其来的厄运面前，如此无力。
林空鹿只能努力贴着她，大声叫她名字。
终于过了几分钟，徐青穹回应了。
徐青穹说话有点费力，呼吸声也很重，像是喘不上气，但声音却很冷静，安慰她，同时给她打预防针， “我没事，应该是胳膊上伤口流血过多，头有点晕。”
“我一会儿可能会休克，所以你叫不醒我也是正常的，别害怕。”
她的语气太冷静，太笃定，以至于林空鹿暂时没有怀疑。
徐青穹一口气说太多，有点撑不住了，闭着眼睛缓了一下，突然道: “对不起哦，害你受伤了。”
这句话隐约带着诀别意味，林空鹿突然有点心慌，她摇头: “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
徐青穹声音有点疲倦， “我想睡一会儿……”
林空鹿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她就算再不明白，也听出这句话的潜台词， “不要!”
徐青穹弯了弯唇角，安慰她，断断续续道: “好了，我没事……别哭了……”
这就是徐青穹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外面是呼呼的尖利刺耳的风声，好像过了很久，安静中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久到她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所有感知都在下降。
唯一能感觉到是的，徐青穹身体在失温，心跳声越来越慢……
林空鹿竭力表现得很冷静，因为她记得徐青穹刚才跟她说，别害怕。
但还是没办法，这种情况下，除了流眼泪，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无力感席卷着她。
林空鹿从心底憎恶自己，眼泪是多么懦弱的东西。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徐青穹心口，听里面传来微弱跳动，生怕某一刻得到坏消息。
叶坚国为了躲开监控，专门选了一条人流量少的路。有人发现她们，等到救援其实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两个小时。
足够错过很多时机，只能徒劳地感受生机流逝，恐慌在脑海里中沸腾。
林空鹿很少回忆，她很忙，林树海给她任务很多，她是个不知疲倦机器。
身体太忙的时候，大脑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忆。
但是偶尔空闲下来，她脑海里都会无法自控地重复播放那天的场景。
救援赶到后，林空鹿一只脚被卡在座椅缝隙里，需要消防破窗，她已经等不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徐青穹送医院。
所以她对于那一天最后的印象是，欲坠的夕阳，橙红色的光线笼罩大地，白色救护车在她的视线里疾驰而去，留下一个模糊微小的背影。
……
徐青穹在保险箱里找到了自己病历，厚厚一摞，甚至还找到了之前主治医生联系方式。
太多了，她现在没急着看。又把那本相册集一起装起来，准备一起带回家。
她是打车过来的，林空鹿最近比较忙，她就没叫司机送。
所以看到林空鹿来的时候还有点惊喜，她坐上车， “你怎么来了!工作结束？”
林空鹿弯了下唇角， “今天准时下班。”
“这是什么？”
徐青穹哦了一声，伸长手臂想把东西放在车后座， “我整理一下奶奶保险箱，这些要拿回家看。”
她把东西放好，问: “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去吃。”
林空鹿: “还没，你想吃什么？”
徐青穹: “拉面怎么样？”
林空鹿: “可以。”
吃过饭，林空鹿突然道: “我们去看电影？”
看电影？徐青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典型的休闲娱乐活动，没想到从林空鹿嘴里说出。
其实家里有一个投影仪，但是林空鹿工作忙，从来没有用过，只有徐青穹偶尔会看。
徐青穹: “啊，好啊。”
她们来的时候有点晚了，电影已经开始。
徐青穹其实还挺喜欢看电影，但都是一个人看的时候居多，偶尔和朋友一起。
但还没有跟林空鹿一起看过，也是新奇的体验。这不是普通地看电影，应该叫约会。
两人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电影中已经开场十分钟，现在不知道播放到什么情节，其中一个女主手里拿着画笔，面色平静，盯着眼前的景色写生。
另一个女主在阳光下困倦地合眼睡着，无知地露出优美玲珑脖颈线条，上下起伏的胸脯，恰好在她的画面中。
拍摄技法很高超，明明画面一点都不露骨，但是配上金黄欲坠的阳光，焦灼不安的气氛，却无端让人感觉有点燥热诱惑。
寂静无声环境音，辅以心跳声音。
徐青穹不自觉抓住了一旁林空鹿手。
拿着画笔女主怔怔看着这副画面，手中画笔上油彩不小心滴落在画布上，喉头滚动，呼吸微微急促，鼻尖沁出汗珠。
暗流无声涌动，气氛猛然进入一种炽热焦躁的僵持阶段。
徐青穹深呼一口气，很想给画面按个赞停。
心想这电影怎么回事儿啊!
林空鹿此时却顺势和她十指紧扣，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指缝。
徐青穹现在根本经不起撩拨，侧头有点暴躁地看了一眼她。
林空鹿却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淡定地回视，还用口型问她， “怎么了？”
徐青穹总觉得她是故意的，忍了忍，愤愤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再动。
电影还在继续，徐青穹却已经没心思看下去了。
比这更露骨暧昧电影她也看过，都觉得平平淡淡没什么感觉。
而这短短几分钟的镜头就让她心绪起伏，说到底只是因为林空鹿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