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听闻陛下让盛王负责女子失踪案。”
沈祁应了一声,给了肯定的答案。
“是。”
“你怎么想?”
徐清瞧着沈祁,话出口后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僭越,太冒犯人了。
不过沈祁似乎并不在意,他走到另一处桌案,抬手执壶倒了杯茶。
出口的嗓音也淡漠,“我该怎么想?”
说着,端起那杯茶递给徐清。
徐清抿了抿唇,接过了那杯茶,凉的。
她抬眸对上沈祁的淡漠的眼,不知为何又在那眼中窥见一丝难过和怨。
陛下想把这功劳给盛王,想让盛王拥有民心。
这句话卡在徐清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了。
但沈祁似乎懂了她的意思。
他轻笑了声,撩袍坐下,“无所谓,若这些女子都能获救,往后也不会有女子再陷入此种境地,世间的父母不会再失去女儿,这功劳是谁的,不重要。”
徐清一怔,随后走上前,将茶水又递回去给他,面色严肃,“重要的,若这功劳本该是你的,本该受百姓称赞的人是你,这功劳,这民心又为何要拱手让人?”
沈祁闻言先是一怔,抬首对上徐清的眸子,须臾,他笑了下。
夜晚的风拂过窗外的桂花树,带下了枝头的白,星星点点地落在了窗台上,沁了满室馨香。
他抬手又接回那茶杯,指尖对上徐清的,有暖意传来。
最后徐清派人去将那位向她求救的女子带了出来。
与原计划不同,她不打算徐徐图之了。
若是许多人一同消失,那么目标很快就会对准缘尘楼,但若只有一人,这件事便还把握在大理寺手中,毕竟徐清那夜扔下去的艳丽衣裙,大理寺还没在河里打捞到人呢。
可是,一个人的消失也是很容易被忽略被隐瞒的。
所以他们得换种方式把事情闹大,并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此时,徐清和沈祁一身玄色衣袍,站在京城角落一处简陋的院子里。
面前是那夜写下‘救救我’字条的女子,她的旁边,是一身黑衣的窈音。
那姑娘像是被吓到了,在看到徐清沈祁二人后眼神一亮。
窈音弯腰行了一礼,道:“小姐,事情办妥了。”
徐清嗯了一声,“辛苦了。”
窈音摇摇头,又一俯首,退到了她身边。
那姑娘明白过来,昨夜买下她初夜却未碰她的那位确实是眼前这二人派来的,便赶忙跪地叩首,“萍娘感谢二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此后做牛做马,莫敢推辞。”
徐清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不用你做牛做马,不过我们确实还需要你,毕竟恶人还未伏法。”
那名唤萍娘的姑娘已十分信任他们,一口答应下来,“恩人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徐清从窈音手上接过一套颜色素淡的衣裙,递给萍娘,“只需要你先都待在此处,不要离开,也不要让人发现你,待事情结束,恶人伏法,便可离开。”
顿了顿,徐清嗓音柔下来,带这些安抚意味:“这很安全,别害怕。”
二人随后又来了缘尘楼。
不过这次他们却未进去,二人去到了缘尘楼对面的河倾酒肆,今夜,他们是来看戏的。
好戏开场前,沈祁问徐清,若这功劳不让当如何。
徐清将目光移到他脸上,直直地盯了他一会儿,像是看穿了他的故意戏弄。
沈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敛了笑。
“我记得王爷先前说过,你最近在办一件事,臣女斗胆猜测,该是陈家公子缘尘楼误杀人一案。”
“王爷说,这件事似乎与女子失踪案八竿子打不着,若让这两件事有了干系,王爷先找到了证据,陛下又能如何。”
说罢,徐清不知何时拿了一叠文书在手上,在沈祁深沉目光的注视下,她将文书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这些是松枝查来的证据。
徐清与沈祁对视着,语气平静,“我想,王爷那,应当也是有些证据的吧。”
第15章
沈祁这会儿已彻底敛了笑,开口刚想说什么,那边的好戏就已经开了场。
一布衣男子冲进缘尘楼,大声喊,“陈锌昀!你出来!你以为你假死便能逃过罪责吗?你仗势欺人,无故滥杀百姓!你罪无可恕!”
徐清目光又移向那边,唇边勾起一抹笑。
那边,原本舞乐齐奏、热闹非凡的缘尘楼一瞬间安静下来,又在下一瞬间响起窃窃私语。
老鸨急急忙忙带着几个大汉跑出来,嘴里吐出的话还带着三分媚意,“哎呀!这是哪里来的挨千刀的,成心破坏我生意嘛这不是!快把这挨千刀的给我轰出去!”
那布衣男子嘴里还高声嚷着,仿佛被那老鸨带来的大汉打得四处逃窜,实则是灵活地躲过那几个大汉的追打,那几个连他的衣角都没挨到。
这缘尘楼本就是风月场所,这儿不仅有达官贵人,亦有平头布衣。
许是在场也有曾被陈锌昀欺压过的平头百姓,窃窃私语中有几声粗犷的嗓音。
“这天杀的陈锌昀,我也不信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
“说不定就是作恶太多,真被人……”说这话的人比了个抹脖的动作。
“那可是陈家的小公子,他若真被人怎么样了,陈家会放过那人吗?我也不信陈锌昀死了。”
“……”
诸多言论在楼里响起。
那老鸨似是没想到一个莫名出现的布衣竟在楼里引起了这么大的波动,面上不免慌乱。
可千万别因此影响到主子的计划啊。
老鸨心中想着,面上更加焦虑。
面前这人许是也曾被陈锌昀的势欺压过,却又碍于陈家,于是便带着这一腔愤懑不平到她缘尘楼来闹事。
说白了,骨子里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想到这,她面色又露出带着娇媚的笑,让追打那平头布衣的大汉们停下来,自己扭着腰肢靠近那布衣。
虽说她是这缘尘楼的老鸨,她却一点都不老,同这楼里的姑娘也是一般的如花年纪,一颦一笑媚意横生。
那布衣瞧着他靠近,面色一滞,那老鸨贴上他时就感觉到了他的僵硬。
她羞涩一笑,笑里又带着些果然如此的意思,“这位官人,我们缘尘楼就只是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敢管达官贵人们的事儿啊,你就心疼心疼奴家,别砸了奴家的场子嘛。”
那布衣像是被勾到了,面色涨得通红,那老鸨见了刚想再凑近些冲他的耳垂吐气,好把他带离这人多的大堂。
却在下一瞬被布衣推倒在地,她倒地时满脸错愕。
“我就知道!你们这就如同吃人的魔窟!不仅纵容达官贵人大庭广众之下打死平头百姓!还从天下各地拐卖女子,逼良为娼!”
那布衣的语气恶狠狠的,声音巨大,振聋发聩。
在场的人静了一瞬又窃窃私语,不过这次倒没有先前那么大声。
徐清眨眨眼,眸底满是淡漠。
或许除了女子,再无人能共情那些被带离故乡,去他乡被逼着卖身的女子了。
又或许是,这楼里的男子们本就是来寻欢作乐的,他们不在乎这些女子从何而来,是否自愿,他们只在乎自己能否在这登得极乐。
在如今这世道,女子如水中浮萍,在男子眼中是玩物,是傀儡。在父母眼中,女子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是可以换取钱财的物品。在所有人眼中,女子都不过是男子的附庸。
太卑微了。
太没有地位了。
太可悲了。
徐清想着,不自觉地又笑出声,勾起的唇角满是讽意。
对面的沈祁看过去,眸色沉了沉。
缘尘楼里。
那老鸨还怔愣着,楼里除了那些男子的窃窃私语外,开始出现女子的低泣。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落在沈祁的耳朵里,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徐清脸上那股讽刺为何意。
许是刚刚那布衣的话传了出去,盛王竟带着人深夜里来到了缘尘楼。
听到女子低泣的老鸨回过神来,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怒气,让那些大汉把那布衣赶出去。
大汉又重新追打那布衣,布衣往门外跑去,恰撞上沈郗一行人。
气氛僵持了一瞬,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句:“陈锌昀在那!”
大家似乎都反应过来,今夜注定不太平,楼里一瞬间骚乱起来。
那布衣趁乱没入在混乱起来的人群中。
沈郗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中,紧皱着眉头,朗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别让那人跑了,抓住他。”
毕竟那人说出了‘从天下各地拐卖女子’这句话,或许那人知道些什么,他便可从这下手。
但沈郗忘了,这缘尘楼里的人本就鱼龙混杂,他一声高喊让本就骚乱的人群更加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