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徐清眸光冷冽,纤细白皙的指尖无意识轻抚着茶杯杯沿,她不答柳闻依抛来的试探,反问:“所以你算计谢小侯爷,找上了谢家,是为了保住柳家,重振柳家的光辉?”
“是也不是。”柳闻依轻叹,“我不想我的姻亲变成政权博弈的筹码,但皇后娘娘总想拉我下水,我算计他,不过为了摆脱。谢家早已只剩空名,我嫁入谢家,陛下不会疑心。”
“我虽对不住谢家,却也是身不由己。就像赐婚的圣旨送至百里外的江南,徐姑娘还是得千里迢迢来京。”
徐清轻笑,“柳姑娘不妨开门见山,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万寿宴那日,御花园,浮碧亭,我也在。”
柳闻依凝目瞧着徐清,语调平静,却自带一股力量,“徐姑娘有破局的勇气,我亦有。”
徐清无言片刻,食指轻叩了叩桌面,而后粲然一笑,“不一样的,叶刘两家残害无辜,证据确凿,林温两家战死沙场,仅凭几页纸,不该急切定罪。”
柳闻依也笑,“瑜表兄坐不了那个位置。”
二人最后一来一回,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徐清虽对柳闻依的话仍有疑惑,却也不再追问。试探博弈的氛围散去,二人都放松下来,徐清看着端起茶杯浅抿的柳闻依,扬了扬眉梢。
“柳姑娘在这与我谈这种事,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若有人,徐姑娘应当比我更警觉。”
徐清垂了眼捷,笑着点了点头。下一刻,刚收回袖中不久的匕首直直飞出,随后一声闷响传来。
柳闻依一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出,落湿了袖口。
她惊恐未定地循声看过去。不远处,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宫人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而徐清那柄匕首正插着他的脖颈处。
歌槿不知道从哪蹿出来,默不作声地扛起那宫人尚有余温的身体走进林间处理。
柳闻依见状回首问徐清:“秋猎随行的宫人皆有登记在册,杀了他,该如何交代?”
徐清把玩着刀鞘,“不必担心,这宫人没在登记册上,是丁皇后自己私养替她做事的。”
“你……”柳闻依有些难以置信,她知晓徐清有些本事,却不知她竟连这都知晓。
徐清看出了她的疑惑,淡声解释:“先前这人被派来跟着五殿下,恰巧见过他的脸。”
这说的便是去凤鸾殿那日。只能道丁枣儿养的人实在无用,轻而易举便叫她透过窗缝瞥见了丁枣儿派来的人的脸,正也是今日这人。
“徐姑娘果然是极好的盟友。”柳闻依感叹道。
正说着,忽闻一阵马蹄声渐近。
二人一同侧首,便见沈祁和谢晟鸣几乎同时
的翻身下马。
更巧的是,二人身上都显而易见地挂了彩。
远处的宫人听见动静,小跑着迎过来,见到二人身上的伤,又去了几人去唤随行太医。
徐柳二人对视一眼,先后起身走过去。
谢晟鸣一见柳闻依,眸色微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将手上的弓交给身旁的宫人,抬步率先往谢家帐子的方向走。
柳闻依浅笑着向沈祁福了一礼,给徐清递了个眼色,便转身从容地跟上谢晟鸣。
人走后,徐清轻呼一口气,微微歪首,眼睫上扬看着沈祁,后者若无其事般错开了目光。
徐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她故意动了动身子,硬凑到沈祁眼前,“殿下如今几岁了?”
沈祁抿唇不言,绕过徐清想走,徐清却偏不让,挡在他跟前。
“谢家左右是个大世家,未必不能拉拢,殿下为出一口恶气与之交恶,可值当?”
“徐清。”沈祁语气暗含警告。
徐清不怵,微扬眉梢,一脸‘你看你也受不了’的表情,“殿下可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发现你这人,”沈祁气急,向徐清逼近了一步,“真是呲牙必报,小心眼。”
“是,殿下不小心眼,非追了人家打一架。”徐清回讽了一句,瞧见沈祁黑了的脸,不太走心地安抚,“殿下受伤了,先处理伤口吧?”
沈祁扬了扬下巴,眼角一挑,“你给我包扎。”
徐清坐会小几后面,手上缓慢缠着细布,嘴上还是忍不住多念了两句,“想必殿下也能看出到底谁算计了谁,别自己窝气找他人撒火了。”
说到底,是她方才与柳闻依那番交谈,让她多少与之共情,如今便担忧沈祁这番行径会让谢家更不喜柳闻依。
沈祁被念得止不住拧眉,刚想说些什么,一旁忽然插进一道嗓音。
“徐四姑娘。”
坐的极近的二人同时侧首,齐予安作了一辑,直起身后看向徐清,“齐某有事想与徐四姑娘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清润眸微转,轻点了下头。手上最后将细布打上结后站起身,刚迈出一步,手腕猝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她垂首,沈祁面无表情地抬了抬另一条胳膊。
“这还有伤没包扎完,跑什么?”
第28章
柳闻依看着谢晟鸣进了帐子,便止了步,站在外头看着宫人带着太医匆忙入帐。
好半晌,里面才传出谢晟鸣有些生硬的声音。
“站外面做什么?”
宫人掀开帐门,柳闻依抿了抿唇走进去。
里头谢晟鸣衣裳半敞,肩头一道尚在流血的刀痕。
柳闻依进来后只瞧了一眼便低下头,谢晟鸣见她那副样子,嗤笑一声,“柳姑娘不是见过了?躲什么?”
正写着药方的太医一抖,收了笔拱手,“小侯爷先让人用细布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臣去替小侯爷抓药。”
一宫人上前接过了细布,准备替谢晟鸣包扎,却被他挥手屏退。
一时间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他自己拿起细布开始缠绕伤口,侧垂着头,嘴里毫不客气的,“柳姑娘前来寻谢某可是还有事?”
“你受伤了。”柳闻依简单解释自己跟来的原因。
她知晓沈祁是因她才伤了谢晟鸣,她跟来不过是心中愧疚,也想为昨夜的事向他赔罪。
谢晟鸣左右绕不上伤口,心中有些后悔屏退了宫人。若不是想柳闻依要说些什么让人听不得,他也不必让宫人都走。
想到这,他抬眼看向柳闻依,“我为何会受伤,柳姑娘最清楚了,不是吗?”
柳闻依缄默片刻,上前从他手中拿过细布,指节相撞,谢晟鸣下意识蜷了蜷指尖。
见他不动,柳闻依轻声提醒,“小侯爷抬手。”
细布从肩头向下,盖住伤口,顷刻间便被血染红,柳闻依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
表兄下手太重了。
手上轻柔给细布最后打了个结,柳闻依才低声道,“表哥是为我才伤了小侯爷,我替表哥向小侯爷赔个不是,望小侯爷万莫放在心上。”
谢晟鸣见她收了手,偏头看了眼肩上缠好的伤口。柳闻依的话入耳时,他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抬头向柳闻依看去,“柳姑娘竟先替他人赔上不是了。”
面色微凝,柳闻依语气认真且诚恳,端坐的姿态无端让谢晟鸣有一种在与她谈判的错觉。
“我知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谢家。”“今日我许你一诺,日后若小侯爷有什么想要的,或需要我去做的,只要我有,我能做到,必不推辞。”
谢晟鸣冷哼一声,身子放松了些向后靠。
“至于累你姻亲之事,若小侯爷心上有人,我可出面与其解释我与小侯爷之间并未有过夫妻之实。”柳闻依话落,面色略有纠结地瞧着谢晟鸣,试探道,“小侯爷……可有心仪之人?”
谢晟鸣斜睨她一眼,有些不耐,“无。”
柳闻依闻言暗松一口气。
若谢晟鸣有心上人,她一杯药酒下去算计的就不止谢晟鸣一人了,这因果太重,柳闻依心觉自己承受不起。
“三年,我只要三年。”柳闻依续道,“三年后,小侯爷可随时予我一纸和离书,哪怕休妻亦可。”
“那若是这三年间,我有了心悦之人呢?柳姑娘当如何?”
柳闻依止语不答。半晌,她平静从容地陈述,“三年,也是小侯爷重振谢家门楣,东山再起之期。”
面上微讽的笑意一滞,他冷嗤,“谢某还以为柳姑娘是迫不得已才找上某,不想原来柳姑娘一早便盯上某了。”
“确也是迫不得已。小侯爷昨夜也听见了,钟皓闯我帐子是受皇后娘娘之命,娘娘也曾多次提及我的婚事。给小侯爷下药实乃无奈之举,只是谢家与柳家都是已被削权疲落了的世家,我们结合,陛下不会防备。”
谢晟鸣一双黑眸直直瞧着她,追问道:“既是如此两全其美,有利无弊之法,柳姑娘为何不先与谢某商议?届时三书六聘,不更体面?”
话刚落地,柳闻依似是苦笑又似自嘲般,“小侯爷怕是忘了曾说过此生绝不会娶我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