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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谢晟鸣确实不知晓自己竟曾说过这样的话。柳闻依十年前便自请入寺,在他的记忆中,过往十多年他们二人应是从未见过的。
  可柳闻依记得,那是在她向皇上自请入寺祈福的前几日,那时姑母已辞世半载,丁枣儿封后,执掌凤印。那年她不过八九岁,丁枣儿见她第一眼,便想让她与沈郗做妾。
  她父亲自姑母仙逝后便一蹶不振,仿若被诸多尘事压垮,一夕苍老。丁枣儿筹谋折辱她时,柳相卧病在床,护不住她。
  就在柳闻依六神无主之时,企图向神明祷告以求心安时,她在大慈恩寺遇上了刚丧母不久的谢晟鸣。
  许是母亲离世的打击过大,又或者是些其他的什么。她那时第一次见他,瞧着那张同她一般仍青涩稚嫩的脸庞,脑中想的便是若她有了婚约,丁枣儿便不能用姻亲来折辱她。
  她那时尚年幼,又急于拜托当下的困境,便顾及不得谢晟鸣刚丧母之痛。
  谢晟鸣拒绝了她,双眸有大哭后的红,他眸中燃着怒火,像是被柳闻依的结亲提议冒犯到,声音也因为这股愤怒而不自觉的扬高,“我的姻亲绝不会为了利益而联结!我绝不会娶你!”
  说完便拂袖而去,徒留柳闻依一人站在原地。
  山间的风吹过她的发梢和裙摆,叫她无端打了个颤。
  她看着谢晟鸣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绝望。
  直到她游魂般在大慈恩寺里乱转,碰上了早在柳青瓷死后便以祈福之名来到大慈恩寺清修的柳青烟。
  柳闻依一见她便怯怯唤了声“大姑母”。
  柳青烟却没应,只是平静的瞧着她,又用同样平静的嗓音说了一句“与阿瓷真像啊。”
  这句话给柳闻依新指了一条路,迷雾散去,拨云见日。
  柳闻依在大慈恩寺多住了几天,回城后便立即进宫,在丁枣儿前头向皇上自请入寺伴柳青烟左右。
  此后十年,她再未出寺半步。只是谢晟鸣那句话却像是刻在她脑中般,时而想起。
  谢晟鸣想问,帐外带着太医开好的外敷药回来的宫人已候着,正轻声询问可否进来。
  柳闻依也没他问的机会,起身后径直往外走。帐门撩起,她与端着药的
  宫人错身。
  这头的二人是已话毕。而徐清那头,场面却实在难言。
  沈祁话落时,徐清随手点了个最近的宫人,让她帮沈祁包扎后便准备绕过小几。可手腕上的力却半分不松,扯着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沈祁呢,也就拽着她不说话。场面便这样凝固住。
  赶巧了钟珣奕这时也刚策马回来,他本也是来找徐清。钟皓如今被皇上下令看押起来,他听闻些消息,知晓昨夜里徐清也在,便想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他下马走近后方感觉到这的氛围,一时踌躇。徐清却这时看了过来,她手上挣脱不得,只能眼神询问他何事。
  他拱手作了一辑,迟疑道,“钟某有事想向徐姑娘讨教,不知……徐姑娘现下可得空?”
  徐清闻言牵了牵嘴角,笑着回道,“正巧齐世子亦有事寻我,钟公子需等我片刻。”
  她一面说着,一面手上暗自用力。
  可沈祁那只手像是铁钳般,怎么也睁不开。
  钟珣奕侧首看了眼齐予安,道了声“好”后,便先寻了个位置坐下等待起来。
  齐予安也站在一旁,颇有耐心地看着徐清沈祁二人较劲。
  “殿下松松力吧,待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崩开了。”徐清实在无法了,只得问他,“这只手伤哪了?”
  沈祁不答亦不动,徐清只好矮身解开他另一只手的护腕,掀起袖口。
  只这一眼,她便真沉默了。
  沈祁确实没骗她,这只手的小臂处有一道似箭头擦过留下的伤,只是这伤既不大也不深,伤口表面只有一层已干涸了的血。
  这伤口于习武之人来说,莫说要上药包扎了,怕是都不曾会注意到它。
  徐清没好气地放下他的袖子,嘲他,“殿下这伤口,怕是等我与齐世子商讨完事回来,便已经好全了。”
  沈祁瞪眼,唇瓣张了张,徐清一个弯腰凑到他耳边截断他的话,“殿下不是说了,齐家是个可拉拢的?”
  “松手。”
  手腕上的那道力终于松开,徐清又取了一条细布,到底帮他把伤口缠上了。
  手上一边动作,徐清还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他,“晚点我另有事,恐日落后才归,殿下可莫要再去找谢小侯爷的麻烦,柳姑娘有自己的打算,殿下一再出手只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她说完,沈祁也不吭声,只垂眼抿着唇,伸手一把躲过徐清手中的细布,自己缠绕起来。
  见他默不吭声,但到底听进去了,徐清这才起身和齐予安一同走到林间无人的僻静之路。
  沈祁在她起身时就停下了绕缠细布的动作,直到徐清走到齐予安身旁时,他才有些迷茫地抬眼看向她的背影。
  他本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自然也能看出是柳闻依出手主导了一场局反将了丁枣儿一军,谢晟鸣在这场局中确实无辜。谢家虽表面无权,但未必不可能藏拙以待来日。
  这些他心中都自有计较,可就是徐清越与他分析利弊,叮嘱他别妄动,他就越想逆着她来。
  真是魔怔了。
  沈祁有些恍惚地撑着额头,闭上眼。吓得一旁的太医赶忙问他是否有其他不适。
  他摆了摆手,也不再管那还未缠绕好打上结的细布。
  第29章
  栖枝徐泽行往江南半途时,齐阳王才收到小女儿找到了的消息。
  他惊喜交加,恨不得立刻动身前往京城。
  可他不能。
  反反复复将齐予安寄来的书信看了三四遍,他思忖片刻,抬笔字字斟酌地写了一封饱含诚挚的信笺送往京城。
  最后这封信笺辗转送至徐清书案,徐清却没有任何回复。
  今日齐予安来找她,也是为了这事。
  “齐世子想说什么?”
  齐予安神色微顿,转过身,拱手在徐清面前深深弯下腰,语气诚恳认真,“先前在宫中,齐某因急于认回小妹出言冒犯,在此向徐姑娘赔罪。”
  徐清没说话,心中也不想承他这份赔罪。
  那日齐予安在大殿里公然说出栖枝是齐家自小走失的幼女时,就是想以皇权胁迫她放弃栖枝。
  陛下不会让即将有两位天家媳的徐家与手握军权的齐家走近,自然会切断栖枝这个中间线。
  若陛下听了齐予安的话强硬让栖枝认祖归宗,从此徐家与齐家便是结下梁子了。
  故而齐予安敢公然在帝王的寿宴上求陛下替他们做主。只是没想到沈祁和沈郗都站出来提了个折中的法子,暗中玄机种种,陛下顺坡而下便一锤定音。但沈郗提出的法子看似折中,实则也是让两家结了仇。
  而徐清毫不掩饰地送栖枝同徐泽一道回江南徐家成婚,定会惹怒齐家。这正也是陛下想要的。
  但齐阳王的那封信笺里,表达却不是怒火。他陈述了他对徐家抚养女儿十几年的感激,作为栖枝亲父,他亦同意与徐家结亲,并承诺徐家日后若有需要,尽可向他提。
  齐阳王的让步出乎徐清的预料,她本以为要与之周旋许久,也做好了周旋的准备。但最后徐清没有回信,只因这封信笺背后的意思,是徐家愿意放栖枝认祖归宗。
  从此栖枝仍是徐家人,却是为齐家女,徐家妇。
  栖枝不想认,徐清不会违背她的想法。
  她冷瞧着深弯着腰的齐予安,“齐世子不必如此,若你想作为兄长送栖枝出嫁,今日出发,日夜兼程,大抵能在他们大婚那日赶到。”
  “只是栖枝是否愿意齐家人去,就不得而知了。”
  齐予安缄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半晌才低声道,“徐姑娘先前并未与我们说婚期。”
  “这是栖枝的意思。”
  一招将军,齐予安没了话。
  他想起当年小妹走失前,齐家发生的事。这些年来,他一直想,是不是因那件事,小妹才会不顾一切地跑走,直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林间的冷风吹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徐姑娘,”齐予安的脊背又向下压了压,“日后齐家便与姑娘在一条船上了,望姑娘替齐某带句话给小妹,齐某并齐家众人往后不会轻易打搅她,且……”
  他话一顿,语调沉哑下来,“且那人之子早已被我与行安送走自生自灭,我与她二哥同她一般心情,这些年…也一直念着她。”
  徐清拧眉,不懂这如同打哑谜一般的话究竟何意。但她没有追问,只看着齐予安直起身子,再转身离开,脑中却在回想幼年刚将栖枝带回徐家时。
  那年外祖父兰砚初与外祖母林蓉双刚和离,外祖父是个极有闲情雅致的人,少年时最爱游山历水,吟诗作画,也正是如此,才在游历进京时邂逅了为高门贵女的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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