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闻依谨记姨母教诲。”
柳青烟贵为嫔妃,也不是戴罪前来大慈恩寺修行的,故而所居禅房虽比不上皇宫,倒也算的上舒适。
二人进了屋内,其余下人皆在门外的廊庑下候着。
柳闻依进了门便执起桌上的器具,着手开始煮茶,袅袅而起的白烟被窗外一阵阵吹进来的凉风吹散开来。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屋内一时安静非常。一刻钟后,茶香在室内四溢而散开来,柳闻依斟了一杯放在柳青烟手边。
“姨母尝尝闻依可是手生了?”
后者端起杯盏,置唇于杯沿,轻抿了一口,随后淡声肯定,“尚可。”
柳闻依挑了挑唇角,随即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搭上窗沿时蓦地顿住。
她回身,眉眼微弯地看向柳青烟,“姨母近日睡得如何?”
柳青烟有些不明所以,“尚安稳,怎么了?”
木窗合上时发出了一道沉哑的“吱呀——”声。
柳闻依回身落座,抬手替自己也斟了杯茶,边道:“只是想起我少年时有段时日总是梦魇,觉得窗外有鬼影,姨母那时宽慰我道佛家重地,怎会有鬼。后来姨母见我实在怕的紧,还替我向净悬师父求来了他一直戴在腕上的佛串,我竟真的再也没再梦魇过。”
“只是可惜了,后来不知怎的那串佛珠竟被我弄丢了去。”她又叹出一口气,面露了些羞愧,“也是愧对了姨母和净悬师父的一番好意。”
柳青烟听着她的话,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像是一时想不起她所说到底为何事。
直到她的目光顺着柳闻依的视线落在了自个儿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上,她才后知后觉般忆起柳闻依口中的那串净悬师父一直不离身的那串佛珠是何物。
她怔了怔,脸色霎时间变白了些。
“姨母可是不记得了?”
柳闻依含笑的嗓音将她的神绪拽了回来,她猛地抬眼,回视这个打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外甥女。
目光有些凶狠的锐利,柳闻依不避不让,就那样微微笑着回视她,好似真的只是与她回忆往昔的一件小事罢了。
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出了。
她略有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姨母年纪大了,是有些不记事了。”
“一件小事罢了,姨母不记得也无妨。”柳闻依很快地接上话,语气轻柔,“只是如今尚是初春时节,夜里寒凉,姨母晚些歇息时还是得命下人闭好门窗,免得夜风袭身,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话落,山间恰有一阵春风起,拂过半山腰的桃花树,带起枝头的一阵震颤。
山脚下先后掠过几匹载着信客的快马,其间相隔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瞧着皆是往东边的方向而去。
第43章
暮色四合之时,太守府里安静非常。
屋内烛火摇曳,徐清站在烛台前,焰苗闪动,火光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她抬手,将手里的信笺置在焰心上,火舌卷上一角后迅速吞噬了整张信笺。
待手中信纸被烧得只剩捏在指腹中的一角时,徐清才松开手,任仅剩的那一点漆黑的纸灰落在地上。
她捻了捻指尖,将沾上的灰抹去,回身看向坐在桌边悠闲品着茶的沈祁。
“成王殿下来信问殿下如今查案的情况呢,殿下想怎么回?”
“随意。”
沈祁散漫地应了句,拇指轻抚了抚茶盏杯沿,一副全然信任她的模样。
徐清垂下头,还真思考起来该如何回沈硕这封信好。
如今沈郗势头最足,按理来说沈硕应当不会将目光先放到沈祁这才是。
她眼瞳一转,视线落去桌案上另外两封尚未拆开的信笺上。
莫非,是京城里有了别的动静?
她转身又回到案前,桌案上放着的这两封未拆之信,分别是柳闻依和齐予安寄来的。
她伸手先拿起了柳闻依寄来的那封拆开,快速看了几眼,扫过最后几行时忍不住蹙起眉。看完后放下,继而转手拿起齐予安寄来的那封,同样一目数行地快速扫过。
她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另一只手顺势搁在桌案上,面色不知该喜还是悲,“西陵夜袭,盛王殿下领兵的第二战败了,死伤数百人。”
“必然之势罢了。”沈祁放下茶杯,垂眼道,“他再败几战,父皇必定考虑另择他人前去应战,不过……”
他话头顿住,漆黑的眼瞳移动,目光轻点了下徐清手中尚捏着的那封信笺,“谁来的信?齐予安?”
徐清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点头,随后一顿,眼眸微眯,直觉他这一问后面接的大抵不是什么好话,又抿住唇不吭声。
“你不是不愿与齐家交好?”沈祁轻笑,语气里带着些玩味道,“现在怎么还能收到齐予安写的信了?”
果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徐清心底暗嗤一声,一只置在桌案上的手正无意识地用指尖轻点桌面,像是在想怎么回击他的这句揶揄。
片刻后,她抬手边重新将信纸对折起来,便用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齐家感念我徐家恩情,欲助我的盛情实在难却。”
“况且,大婚那夜我同殿下谈起盛王出征之事时,便已与殿下说过我去信齐世子,望他与齐阳王万万小心。殿下那时怎么不问,反倒现在说起来?”
闻言,沈祁神色一滞。
那夜他站在徐清身后,手执玉梳,柔顺黑亮的三千青丝垂在指尖,心跳声比什么都大,就记得那时她问什么他就回问什么,她答了,他便也回答,如此一来一回便结束了。
至于徐清答了什么,他那时也没大思考便过了。只是今日见她一连收到三封书信,便想着调侃一下罢了,谁曾想又被她反问了回来。
他轻咳一声,没应她的话,转而把自己前头先说的那段话的后半句补了上来。
“若是之后沈郗一败再败,父皇另择他人之时,也会寻个由头剥去齐远山手中的兵权。”
已无用的人,自然不必再留。
兔死狗烹,不过如此。
届时齐家手中无权,于他们而言也是无用。道理亦如上。
徐清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要想沈郗失军心民心,再无与他们抗衡之力,又不想齐家失去兵权,失去兵家助力,这之间可谓是难有两全之法。
她思绪兜了一圈,视线重新落回沈祁身上,“殿下打算怎么做?”
沈祁摇了摇脑袋,表示他眼前也暂未有想到破解之法,随后他又站起身走到了徐清对面。
二人隔着桌案相对而
立,他抬头,下巴隔空点了下桌上徐清方才已经拆开了的,柳闻依寄来的那封信,问:“这封信里说了什么?”
徐清的目光也顺势落过去。
这封信不长,却是由徐妗和柳闻依一同写的。大抵是因怀王静王同盟交好,沈祁外出查案了,此时京中亦有多条眼线盯着怀王府。
徐妗身为怀王妃不敢轻举妄动,想起徐清离京前同她说过有事可去寻柳闻依,便将信想办法避开眼线递去了谢府。柳闻依顺道也有事要说与徐清,便将二人的信合在一处一同送了过来。
“周王殿下也找上了阿姐,让她多来些信,好从我口中套得舒州这的事,还让阿姐在府中好生监视着怀王殿下,若有所异动便立刻告知他。”
信中所言皆是京中近况,徐清没想瞒他,便如实同他简单复述了信中的内容。
话落,她还忍不住嘀咕了句“真把我阿姐当他的属下了,竟这般使唤……”
只是一句抱怨,出口之后,她又接着言归正传,道:“不过柳姑娘倒是在信中说了,周王殿下最近私下动作不断,不知是冲着殿下来的,还是打算冲着盛王殿下去。”
“沈郗在边塞,战败的战报还未及京,如今朝堂民间对他仍是盛赞,沈桉能做什么。”沈祁嗤了声,“如今天高路远,他不过是想趁此时机杀了我罢了。”
剖析一番后,他又话锋一转,“但表姐是如何得知沈桉的动向的?”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位表姐自母后去世后便随姨母长居大慈恩寺,十年间从未离开过。去岁随姨母一同回京后,又在秋猎宴上出了那样的事,随后便迅速嫁入了谢府。何来的途径知晓老三的行动?莫非是谢晟鸣先前藏了拙?
徐清闻言撩起眼来睨了他一下,随后伸手取笔,又取来一张干净的纸来铺开。
毫尖沾墨,手腕辗转,落笔极快,像是早已想好写什么。
沈祁自她提起笔便没再追问,只道了句,“表姐已成了婚,你怎的还唤她柳姑娘?”
徐清不置可否,也没应这话。
沈祁不再多言,又见她不避他,便也毫不客气地垂眸去看她写的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便搁了笔,徐清双手各捏一边,将信倒过去正对沈祁。
“这般回信成王,殿下觉得如何?”
沈祁方才她写时因反看不便,现下快速将信从头到尾扫了遍,不自觉扬了扬眉,“半真半假,他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