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时我被吓到了,第一反应是要上前去护住我的母亲,可那时我的贴身婢女找到了我,她拦住了我,将我抱起去找齐远山。我哭着让他快去救娘,他却不相信,直到我的婢女一再磕头,齐远山才带人过去,可那时我娘已经没了生息,萧氏正在想办法把她藏起来。”
萧氏一见到齐远山便立刻下跪,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是我害了夫人,我罪该万死,求将军宽恕阿玉,我愿替夫人偿命。”
她说是她不是故意的,是陆氏来逼她离开,她恳求陆氏,争执间失手,陆氏才会磕上桌角。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那时站在门外听得分明,我娘塞给她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齐府,另觅他处生存,莫要与他人说她在齐府待过。”
可萧氏不愿,陆氏便拿出一张纸,告诉她,她若不走,她陆氏便呈一封御状告去御前,请陛下亲自派人捉她回京。
她自个儿呈书上报,就算陛下要罚,总归能保下一家的命。
“她怕我娘真的去告御状,她千辛万苦带着孩子逃出来,怎么会再让自己和孩子丧命。”
发妻死了,齐远山震怒,却在看到萧氏满脸泪水,在他的脚边止不住地磕头忏悔恳求时,他终究心软了。
他答应保下这个孩子,但萧氏必须偿命。
那是栖枝第一次这么痛恨她的父亲,还有她默不作声的两个哥哥,她在府里大吵大闹,甚至疯狂砸碎府中放置的瓷瓶。
可她才七岁,她什么也做不了,齐远山命人将她关在屋内,待她冷静了再放出来。
“我开始觉得那个地方恶心,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了,所以我趁着婢女不在的时候,踩着凳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去萧氏院落的时候都能避开婢女和小厮,这次也同样可以。
她一路走到齐府的侧门,采买的小厮刚打开门,有东西从车上滚落,他来不及先锁门,匆忙去捡,栖枝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从府里溜了出去。
之后,她就一个人在街道上四处乱窜,直到她遇上了徐清和兰砚初。
徐清听着栖枝哽咽的声音,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沉默。
她先前知晓栖枝不愿认回齐家人,只当她是幼时被齐家丢弃,故而心中怨恨,这才不愿相认,哪知其间还有如此纠葛。
世间缘分总是薄如蝉翼,纠葛却是厚如磐石。
栖枝是十年前被她和外祖一同带回江南,养在了徐府。
而燕琼是八年前她在林间耍玩时所救,一直同松枝等人养在外头的。
徐清有些疲惫又痛苦地闭上眼,一颗心止不住往下沉。
第64章
梧栖宫外,宫女脚步匆匆,推开殿门,丁枣儿着一身华贵衣裙,悠闲地坐在塌上。
宫女行礼完,上前一步贴耳轻声道:“娘娘,陛下醒了。”
丁枣儿黑眸一转,吐出一口气,起身:“走罢,去瞧瞧陛下。”
殿内点了极重的龙涎香,甫一推开殿门,丁枣儿就被这香迎面扑了个满怀。
贴身伺候皇帝的公公站在殿门边候着她,见她看过来的视线,轻微颔首。
她走进去,皇帝正半倚在床榻上,榻边放着刚端上来的药,乌黑的汤汁还冒着热气。
丁枣儿行礼完,坐在榻边,自觉端起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口气,送至皇帝唇边。
看着乌黑的药汁一勺勺被皇帝咽下去,丁枣儿自他忽然倒下后一直有些怨恨的心绪都被快意取代了些。
现在外头都道,皇帝是因为静王的噩耗才悲极攻心倒下的,可先前盛王战前受伤,躺在齐府动弹不得时,皇帝却只是对他失望,一点忧心都未曾显露。
她垂眼,将最后一口药汁送进皇帝嘴里,命人将药碗撤下去后,她才像一个普通的妻子般替生病的丈夫掖了掖被角,劝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于静王,回来的消息不是说未见他夫妻二人的尸身吗?说不定老五吉人自有天相,不久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这都是场面话,她算是最不想沈祁还活着的人了。
“您这一倒下,莫说臣妾的担忧和害怕了,就是前朝都乱的不行……”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抬手止住了她后头的话,“前朝之事朕自有定夺。”
这算是看透了丁枣儿的心思,这话也堵住了她的念头。
丁枣儿的面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但又被她很熟练地用笑盖过。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去到香炉边,抬手拨弄了几下。按往日来说,每当被皇帝驳了面子,她还会低眉顺眼地附和两句,许是心中已有了计较,她这次只是轻应了一声“是”。
“这是臣妾前些日子得来的香,有安神之效。”丁枣儿璇身回到榻边,“陛下夜里多歇歇。”
丁枣儿说罢,皇帝点了点头,抬手向外一指,丁枣儿立刻意会,又起身去桌案上取来他要的书,随即又倒了杯热茶放在榻边,待皇帝要喝时可伸手立刻够到。
从前皇帝还是皇子时曾被贬黜,那时丁枣儿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宫女,纵使如今已做皇后多年,但伺候皇帝的活她依旧做的熟练。
也是因着她一直伴着那时的皇帝重回了高位,到最后夺嫡登位,还为他诞下了长子,这也让皇帝一直念着旧情,在柳青瓷死后,自己的权力稳固,便扶她上位。
但丁枣儿出身不高,野心却是不小,这几年来丁枣儿做的那些个动作他并非不知,只是觉得翻不起太大风浪,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动作多了,也难免厌烦,这几年他对丁枣儿也是越来越不耐了。
殿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殿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殿门在无先通禀的情况下被宫人着急忙慌地推开。
二人同时蹙眉看过去,丁枣儿刚想开口呵斥,却见那宫人满脸喜色的跪地,“陛下,静王殿下……殿下他平安无事!”
丁枣儿面色大变,猛然起身,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宫人好像这才注意到她也在,又连忙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脸上在听到这消息准备露出的笑在她这一句‘什么’中渐渐敛起,他微眯了下眼,看向丁枣儿,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丁枣儿僵硬地扯唇,缓缓坐会榻边,道出一句:“老五平安无事…是好事。”
说完,她蓦地想起自己方才同皇帝说的场面话。
什么吉人自有天相。
她现在真听到沈祁和徐清活着的消息,心里快怄死了,面上也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皇帝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让宫人起身,才问道,“可是老五传信回来了?”
“回陛下,正是静王殿下的传信。”说着,宫人恭敬地双手呈上那封信。
方看了开头,皇帝便确定这信确实是沈祁亲笔写的,他认得沈祁的字迹。
信中简单交代了他同徐清意外遇袭,及时得到支援,最终获救无事。又说案子已查得分明,舒州太守吴屹知法犯法,他先依着民意和其他舒州官员的说辞,定了一人暂管舒州诸多事宜。且他们不日将会押送吴屹等一干涉案人等归京,案子复杂,信中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届时回京后他再入宫来细细禀告。
信到这便结束,皇帝忍不住又从头看了一遍,笔力刚劲,应当是没有受伤。此番还把案子办的漂亮,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连声道了三声“好”。
他将信沿着痕迹折好,捏在指尖,感觉近来一直沉闷,还有些喘不上气来的胸口都疏通了不少。
丁枣儿看着他舒展的神情,又盯着他手中的信看了好半晌,不知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她转头看了看榻边的茶杯,那处方才放着乌黑的药汁,又看了看正缓缓浮烟的香炉,眸底竟浮现出狠厉和决绝。
这厢信刚送至皇帝手中,舒州这头也才拿到柳闻依寄来的信。
信写了好几张纸,徐清和沈祁二人挨在一处一块儿看过去。
直到看完,徐清迷茫地侧头去看身旁的沈祁,后者像是没看明白,接过信又自己垂首从头看了一遍。
徐清见他那般模样,便知他是有些不大能接受心中柳闻依所作的猜测。
她轻叹一口气,起身去到桌案边,拿起一支笔,沾上朱砂,又回到沈祁身旁。
他已又看了遍,仍是不敢相信信中所言。
徐清拿过那几张信纸,平铺在桌上,执笔圈画出柳闻依所言的几个关键点。
“祖父在世时,与温家交好,往来甚密。”
“幼时记忆中,小姑母仙逝后,家父曾抱吾于膝头,泣言:天地间除静王殿下外,唯我一个血亲。”
“提及广济寺,忆及幼时在大慈恩寺时,曾连日梦魇,姑母曾向净悬师父求来佛珠,赠我驱魇安眠。几日后佛珠却不翼而飞,实为姑母亲手交于他人,乃我亲眼所见。尔时不知缘由,亦不曾问,如今想来,或许有关。”
徐清着重点了点‘净悬师父’和‘佛珠’几个字,又伸指轻轻碰了下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情绪显然有些低迷下去的沈祁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