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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今日在柳府待了许久,最后柳闻依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便道明日回一趟侯府,问问谢侯有无话想带给儿子,到时一并写好成信,她再托人送来静王府。
  徐清应了后,二人又静坐了许久,天色渐晚,她准备回静王府时,柳闻依忽的问她,是不是忘了何事。
  她以为柳闻依是在追问那夜在京郊时她答应柳闻依的事,便回道:“未到时机。”
  柳闻依失笑,摇了摇头表示她说的不是这个,“钟珣奕死在宫变,钟府上下如今同钟相一并收押在大牢,但也难逃一死,王妃可是忘了还有个钟家人?”
  还有个钟家人,那只能是尚在盛王府养身子的钟芸熙了。
  徐清蹙起眉心,近日事多,她随着沈祁整日忙,倒是忘了还有个钟芸熙。
  柳闻依点到即止,也不关心徐清和沈祁打算如何处置钟芸熙,将人送出了府,看着马车驶远,才转身回去。
  对于钟芸熙的去处,徐清有些想法。
  虽她身后有钟家,又有盛王,看起来是不能用外嫁之女不连罪那套律法,但徐清此前与她相交过几回,心觉此人心地不坏,对丁氏和盛王府也多有厌烦,想来留其一命也无伤大局。
  除此之外,她还想起了万寿宴那夜,前来劝她不应与齐家交恶,反被她讽刺家族卖女求荣的少年。
  徐清回宫时,并未见到钟珣奕,是在被方公公引着入殿,踏上石阶时才看见了他已然没了脉搏的尸体。
  钟珣奕对妹妹的爱不假,死前若有所求,定然是求妹妹平安。
  徐清自认没有菩萨心肠,但想起他当初听到那句“卖女求荣”后因着对妹妹是不是受委屈了而有的追问,和他浑身是血的仰躺在石阶之下,还是忍不住晃神。
  她想放钟芸熙一命,但这个决定还得同沈祁一道商议。
  天色已暗,府内处处燃起了灯,廊庑下徐清小步快走着。
  她先去了书房,想着沈祁大抵还在翻看卷宗,只是她到时,书房内却一片漆黑。
  里头没有点灯,说明没人在里头。
  这处也没个小厮在,徐清想问都没得问。
  她站在书房门外,思忖了片刻,忆起白日里沈祁说在世家子择取入朝的事要交由宋太傅,便猜他可能去了宋府。
  又想钟芸熙如今在盛王府,也算是半被软禁的状态,左右出不了乱子,也不急于一时。
  想罢,她转身往寝屋走。
  这回她步子倒是慢了下来,一路晃回寝屋,行至门前才发觉里头点着灯,闭阖的窗上映出窗台边软榻上坐着的人影。
  徐清瞧着,脚步一顿,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78章
  徐清凝着那道剪影,静默了片刻,才上前推门。
  她动作放得慢,门被缓慢推开,发出一声轻微又长的‘吱呀——’声,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屋内昏暗,不似她方才在门外时看到的那般明亮。往里走了两步,徐清才发觉,除了门边这盏灯,沈祁只点了两盏在窗边,正好将他的身影映在了窗棂上。
  她站在门边,看着那道背对的门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将放置在门边台子上的灯盏举起,抬步上前。
  “怎的就点两盏灯?不暗吗?”
  徐清将灯放在了沈祁手边的小桌上,随即伸手抽走了他手中卷宗。
  沈祁眼睫一颤,保持着拿书的姿势没动。
  “这样看太伤眼了。”徐清将他看到的那页折了个角,阖上放在了他的手边,“叫人来将灯都点起来再看。”
  沈祁默默放下手,没应声,也不喊人来点灯。好半晌,他突然唤了声:“徐清。”
  “嗯?”
  “卷宗里记载了多起在各地因科考不公而起的骚乱,皆被当地的太守或县令武力镇压了。上报上来的每一起都见了血。”
  徐清不明所以,坐在了他的另一侧,等着他的后文。
  “其中,江南治区内,此类案子记录在册的有十七起。”
  面色一凝,徐清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微蹙起眉,目光凝在沈祁身上,后者却望着一处虚空,没有看她。
  “我知道徐大人将江南一带治理得不错,昔日我去江南时也看得见。”
  但徐家终究也是世家,世代偏居江南,却仍能一直掌握江南一带的大权,也是插手了科考升迁。
  徐清明白他的未出口之言,眸光微黯,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情绪。
  三盏烛灯放在二人之间,烛火在灯罩中摇曳,映着二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寂静的夜色里,沈祁的声音不高但分外清晰。
  “此番舒州一案,对书生的处置若是把握不当,或将成为天下仕子群起激愤的导火索,但又不能不处置。而你,既是江南总督之女,又是静王妃,你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我和世家的态度。”
  “所以,”沈祁微顿,目光慢慢移动,却是落在了二人之间的烛火上,“选择提拔布衣出身的小官,你是最合适的。”
  “太傅位高,宋家亦是世家,他放不下身段,届时只会适得其反,而对其他世家而言,太傅笼络安抚是最有效的。”
  “你与太傅各自行安抚之策,方是上计。”
  说罢,他终于掀眼,看进徐清那双映着烛火,在夜里明亮非常的黑瞳。
  “我没有疑你。”
  这才是他今夜坐在这等了那么久想说的。
  徐清默然,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却咂摸不出自己听到这句话的心境。
  沈祁怀疑她甚至防备她,她其实都不意外,就像沈祁说的那样,徐峰纵使将江南治理得富庶平和,但终究也是割舍不掉世家世代的荣耀,而这之下引发的问题正也是沈氏历代下来想拔出世家根系的原因。
  天下是百姓,江山之上是沈氏,世家与皇权本就对立。
  况且她背后不仅仅是远在江南的徐家,
  还有在京城的兰家,如今还有边境手握兵权的齐家。
  沈祁要防她,也无可厚非。
  良久,她扯了扯唇,身子斜倚着小桌,手撑起脑袋,一副闲散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反问:“殿下今夜特地说这番话,是怕你走后我会与宋太傅杠上?”
  沈祁看着她的神情,面上仍是一派认真,隐隐透着严肃。
  他未应声,脑中忽的忆起父皇下赐婚圣旨前,唤他入宫那时。
  父皇问他,若是娶徐家女如何。
  徐家久居江南,他只见过进京述职的徐峰,相对于在京城的其他世家,他对徐家的认知大多来于听说,实在称不上熟悉。再多一些,也不过是沈瑜这些年来总会是不是念叨着徐家女救过他,他将来定要报恩的。
  是而,他在听父皇说要给他还有沈瑜同徐家二女赐婚时,他的第一念头,是沈瑜报恩的机会来了。
  再一个念头,便是对徐家女有些好奇。
  大抵是少年人对未曾蒙面,却可能要相伴一生的人都会有下意识的好奇。尤其是在他无法判断父皇给他和沈瑜赐婚是为了接徐家压制他们,还是觉得徐家对他们有利时。
  是而,他带着赈灾旨意奔至江南时,便立刻去造访了徐府。
  那是他同徐清的第一次见面。
  最后也是他未曾设想过的狼狈。
  少年人的傲气让他有些难以面对,至少在京城时纵使见风使舵的人多,也没人敢削去他的发尾,还挑衅他。
  后来再见,他也想过逗她找回场子来,只是徐清油盐不进,反倒将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再相处下来,他也发觉了,要论嘴皮子功夫,他确实吵不过徐清。要论功夫,徐清也不比他差,谋略更不必说,连他都被她算计过几次。
  他得承认徐清是一个好盟友,也是打心底里欣赏她,不然在舒州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听循她的计策行事。
  今夜他说不疑徐清,亦是真心。
  至少,在平衡世家与仕子之间,他是真心相信她。毕竟这事于她而言,也是有利的。
  从回忆中抽身,沈祁轻笑了声,视线重新凝回徐清的脸上。
  “你不会。”他语气里满是肯定,“你能做的很好,你有这个能力。”
  徐清扬了下眉梢,对他突如其来的夸奖颇感意外。
  只是心下对沈祁那句“不疑”仍旧存疑。
  她笑了笑,语调幽幽:“殿下都将我架得这么高了,可曾想过我不管世家,而去拉拢小官,朝中的那些世家会如何为难我?”
  沈祁反问她:“你怕吗?”
  这话的语气不像是安慰,反倒有一种挑衅意味。
  像是在反问她,你竟然怕这个。
  “……”
  徐清撇开头,有些想笑。
  这几日忙的不行,连日来谈的不是这个案子,就是那个人还如何处置,不然就是接下来要行哪些计策,她差点都忘了沈祁也是个嘴损的。
  她忍着笑意敷衍道:“嗯,承蒙殿下信任,妾身不敢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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