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之前一直听闻齐将军病重,近日可好些了?”他站起身,面上没什么神情,“正巧都在这了,我去瞧瞧他。”
齐予安一惊,随之站起身,瞧着沈祁的神情,片刻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头带路。
齐远山身子这两年确实渐弱,虽说不如当年,但也不至于真的卧榻难行。是而当齐予安带着沈祁和宋阳走进来时,他还在桌案后头看兵书。
看到他这般,沈祁也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齐将军,许久未见了,身子安好否?”
齐远山放下兵书,起身拱手行礼,“劳殿下挂念,近日身子好多了。”
沈祁颔首,坐在他对面,却不再出声。
齐远山莫名,他本以为沈祁在同沈桉谈完后找上他是要商议后头的事,不想沈祁客套地寒暄了句便不再开口。
他掀眼看向自家长子,后者拧眉,轻轻摇了下头,看不出何意,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思忖了会儿,主动开口问道:“殿下来寻我,可是有事?”
沈祁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记得,齐将军十年前曾效力于林青且麾下,是吗?”
若要打太极,沈祁应当要回“无事,就是来瞧瞧齐将军”,但此刻沈祁显然不想这般应声,他也想知晓徐清柳青烟温观应林蓉双她们一直想要的真相是什么样的,究竟是当年之案误判了,还是另有隐情。
齐远山一怔,面色微凝,谨慎地应声道:“是。”
“林青且是个怎样的人?”
这问题有些突兀,但也不难理解。沈祁幼时没怎么见过林青且,他们五个只在林嵘舟那历练过一段时日,是而对林青且了解不多。
大理寺如今在重审林温案,想来沈祁这般问是想看看林青且究竟是不是能做出通敌之事的人。
齐远山回忆了须臾,神色柔和了些,“林将军武艺高强,有勇有谋,骁勇善战,对待我们的将士亦是以礼相待,关怀备至,从不苛责。”
“所以,就是这样礼贤下士,智勇双全的人,最后通敌叛国了?”
闻言,齐远山却沉默了下来。
……
马车停在宋府门外时,叶然正巧从府里头出来,一见到徐清,便快步迎了上来。
“我正打算去寻王妃,这个……”
“宋太傅在府中吗?”徐清截断了她的话头,抬眼看向宋府那块牌匾。
叶然一顿,向府中望了眼,“好似在书房。”
徐清点了点头,抬步往里走,这些日子她同宋太傅打交道的不少,小厮一见她来便知她要去寻宋太傅,便自觉上前来引路。
身后叶然看着她的背影,知晓她是来寻宋太傅,定然谈得是极重要的事,徐清没唤她一道去,那便是她不能听的,她呼出一口气,登上方才命人安排好的马车,打算去寻柳闻依商议一番手中的事。
马车驶向柳府时,徐清在小厮的引路下来到了宋太傅的书房。
小厮刚打算先进去通禀一声,就见徐清上前一步,在他前头用力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被猛地推开,在徐清刻意控制的力道下没有撞上墙发出重响。但猛然灌进屋内的凉风还是让屋内的人拧眉看了过来。
小厮被吓了一跳,赶忙躬身道静王妃来了。
徐清站在门外,对上宋太傅的视线,轻扯了下唇,“冒昧前来,想向太傅请教些事。”
宋太傅放下笔站起身,挥手屏退小厮,书房的门半阖上,徐清走进去,落座在他对面,书信被铺了一桌,覆盖住了方才宋太傅书写的东西。
“太傅觉得眼熟吗?”
宋太傅垂眼瞧着那几封信,面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早在梁文帝下旨要重审林温案的时候,他就料到十年前的这些物件终究会被再挖出来,只是他没想到徐清会那么快就顺着这几封信找到他。
就只是几封信而已。
徐清随手拿起一封,抽出里头的信纸,摊开在宋太傅眼前,问道:“听闻太傅当年是辨别这些信中字迹的人,今日来,我便是想问问,这是谁的字?”
他缓缓坐下,抬手拿起几张信纸。
这番场景像极了十年前,他在养心殿中拿着这几封信同昔年林温三将写下的文章里头的字迹,细细比对的时候。
当时梁文帝坐在那,抬手点着这些写着大逆不道内容的信,语调沉沉又仿若别有深意地问他,“太傅可能看出这是谁的字?”
那时他一一比对过去后,如实回禀道:“回陛下,这些信皆是出
自温策延之手。”
……
屋门被阖上,齐予安和宋阳站在沈祁身后,三双黑眸齐齐落在齐远山身上。
他轻叹一声,没有直接应沈祁的问话,而是缓声说起当年之事。
“当年那一战,林将军和温小将军被围困在峡关之中,我本是被派去抄小道而行至前方,与他们将西陵将士前后夹击,好一网打尽。只是我还是去晚了一步。”
“我带着林将军和温小将军的尸身冲出围阵回去时,温……温策延战死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说着,他缓缓坐下,声音却愈发沉,“那时与西陵的几次战事皆是不痛不痒,西陵的兵将总是来挑衅一番,待我们出兵后又撤走,真正见血的时候少之又少。但温策延写回京城的战报中却说的是一再击退西陵兵将。”
“西陵兵将每次前来挑衅,虽不正面与我军对上,却总会突袭边境的百姓,两国分境线并不明朗,百姓不堪其扰。林将军觉得这样不行,便拉着我们一道商议布局,预备在西陵下一次来犯时将他们追赶至封闭的峡关之中,一网打尽。”
但显然,最后他们失败了,反而还付出了自个儿的性命。
沈祁拣出他话中的关键:“按齐将军的说法,林青且当年的布局应当是天衣无缝的,三位主将分头带兵,一面追赶包抄西陵兵将,一面绕后直击西陵主将的营地,最后却还是败了。”
至于为什么败了,当年加急传回来京中的书信便可得知。
齐远山点了点头,“本要围困西陵兵将却反被困杀,若非知晓我们的布局和行兵路线,西陵不可能能将林将军和温小将军困住,事后我亦觉得不对劲。”
他顿了顿,又道:“那些书信是我和另一位同僚一道带回京城去的。”
“我虽是在林将军麾下,却是要效力于所有主将的。我认得那信中的字迹,是而欲将此次兵败的缘由呈入京中。”
“但发现这些信的不是我,而是那位同僚。”
沈祁追问:“他是如何发现的?”
“我不知晓。”齐远山轻摇了下头,“他带着一匣子的来往书信找上我时,只道将这些信呈到陛下眼前,我们便是立下了一功。”
“我确实心动了,”齐远山的声音艰涩起来,“世家垄断了官场,我才想着另辟途径,想从军以立下军功入朝,这些信若呈回京城,便是在陛下眼前刷了脸熟,加之林将军在时我曾随他一道立下过几次功,此番若是能加官进爵,也是圆了我的梦。”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匣子的信反倒累了林将军的身后名。”
闻言,沈祁拧眉,“你的意思是,林青且是清白的?”
“是。”齐远山沉声,“信中的字迹是温将军温策延的。”
身后一直沉默听着的宋阳骤然发问:“齐将军如何确定不是温策延负责联络西陵,另外两人亦知情同意此事呢?”
“林将军从头至尾都不知晓军中出了叛徒,至于温小将军……”
齐远山敛目,忆起在备战静等西陵入瓮前,曾撞见过温家兄弟争执,那时他奉林青且之命将一封文书送去给温策延,到门外时只听见温策行厉声地一句“大哥怎能如此!”
都是习武之人,他刚停下步子,里头的二人都静了下来,是以那时他只以为那是兄弟二人平常的争执罢了。
后来寻出那些通敌的书信后,齐远山才后知后觉,当时那一句“怎能如此”的含义。
“去追西陵兵将前,温小将军拉住我和林将军,叫我们带兵换另一条路走,他指的那两条路比之原先定好的,足足要晚上一炷香的功夫。”
沈祁身子坐直了些,面上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他是想叫你们绕路,晚些赶到,而他决定独自去赴这场必死的局?”
宋阳接声:“怎知他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那位找到信件的同僚是温小将军麾下的,他带着信件找上我时,还有一封温小将军亲笔写下的御状文书。”
沈祁:“他要告发温策延?”
“是。”齐远山道,“文书中详细写明了他是如何发现温策延与西陵往来,又与西陵达成了何种交易。”
“那位同僚找上我时,道温小将军将这封文书交给他时,只说若他身死,便想办法将这封文书送进京城去,交到陛下手中。”
“我想,他应当就是通过这封文书,找到了温策延的那些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