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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他记得今日在养心殿还见过柳闻依,只是她除了行礼时一直不曾说话,后来他独留宋太傅,她也是一道退了出去的,怎么没回柳府也没回侯府,倒是来了他静王府。
  徐清抬了下眼皮,漆黑的眼瞳半转,落在一个虚空的点上。她没回答这话,而是突然反问:“殿下觉
  得柳闻依可有治世之才?”
  “什么?”
  沈祁拧眉,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徐清边思索边道:“我与殿下在边境时,她已全然接手了柳相手中的权势,殿下登基在即,朝中半数以上世家都支持柳家,殿下觉得她能完全接了柳相的位置,再振柳家门楣吗?”
  若她真能做到这般,那柳闻依便是大梁史上第一位女相。
  沈祁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明白她想怎么做,又为何突然想这么做。如今他自觉与徐清也算互相信任,参不透她的意思时也不想像以前一般边自个儿私下琢磨,边打太极套话,他直接问她:“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徐清也开门见山,“是殿下想不想让柳皇后用命护住的柳家再焕荣光。”
  沈祁很早就知道柳青祥已无再斗之意,也无再入朝之心,柳家这一辈又只有一个柳闻依,旁系也无德才兼备之人,若要再让柳家重回十年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确实只有柳闻依一人能担这个担子了。
  只是,沈祁如今不仅是柳家女的孩子,更是大梁的皇帝,他的责任不是守住重用柳家,而是平衡朝局,治理天下。
  可以说他从未想过再让柳家重回高位。
  他皇祖父和梁文帝不曾完成的事,还需他接手做完。
  于是他并未直接应徐清的话,而是模棱两可般道:“朝中的其他世家怕是不会答应。”
  徐清是何等机敏的人,他这话里扯来其他世家作盾,挡了她试探的矛,但真正的意思她又怎会不知。
  许是因为还病着,身体和心上都还疲累恹恹的,一时间也懒得掩住情绪,她深深地看着沈祁,眼里满是失望和难过。
  四目相对,沈祁一愣。
  他怎么就忘了,他和徐清每次交谈都是表面打着太极你来我往,但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他扯来其他世家作拒绝的幌子,但徐清也心知肚明他真正的意思。
  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补救,但徐清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移开了视线,随后又提起另一个话茬,好像这个话头就此翻篇了般。
  “叶大人不能再留在朝堂了吧?此前虽是忠义伯独自揽下了所有罪责,但你我是亲自去查了的,他手中亦是恶行累累,不该再留在朝堂之上了。”
  她口中的叶大人就是叶然的父亲,被褫夺了封号,罚了俸禄,如今还禁足在府中。
  沈祁还沉在她方才的眼神中,听她转了话头,知晓她还有后话,只点了点头便是赞同,却是没吭声。
  “不过叶大人之女叶然如今是宋二的妻子,虽不用行连坐,但对叶然也是极重的打击,宋二对殿下忠心耿耿,跟在殿下身边辗转舒州和边境也立下了不少功。”
  “于公,叶大人是一定要处置的,证据如今还在大理寺留存着。于私,宋二不仅是忠臣也是殿下的好友,殿下行事也要考虑臣子,莫叫人家宅变得不宁。”
  说着,她侧头重新看向沈祁,“我说的对吗?”
  方才眼中的情绪尽数褪去,又变得平淡无波。
  沈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说的都没错,只是这件事提起来的莫名,更是在他一句话没说的情况下,用三言两语就把他架在既要处置叶然她爹又要顾着宋阳叶然感情的境地中。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想我怎么做。
  可想起徐清方才的眼神,若再说出这句话,从此刻开始徐清怕是至少三日不会再同他说话了。思及这层,到嘴边的话又斟酌了一番才出口。
  “给叶然个甜头吧。”徐清道,“明年不是又是三年一回的春闱了吗?”
  沈祁默了默,倏然扯唇嗤笑了声,“怎么?她也要重振叶家的门楣吗?”
  徐清听出了他话里的讽意,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将问题抛回去:“她能吗?”
  当然不能。
  忠文侯这个封号被褫夺就意味着叶家没落,如今要旧案再提,拿出此前留存的证据,处置了叶家,叶家就同刘家一般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纵使叶然真考上了,也做了功绩出来,本朝也再不会有叶家这个世家了,有的也只会是贤臣叶然。
  但就算是这样,叶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确实算是个两全的法子。
  只是女子入仕直接牵涉到改制,这事不是口头说说就可以的。
  他敛了神色,低声道:“容我想想。”
  徐清颔首,拉了下盖在腹上的锦被,该说的事都说完了,她不再多言,躺进了被子里。
  刚阖上眼,被子突然被掀开一角,一只手伸了进来,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
  她听见沈祁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轻声问她:“冷吗?”
  徐清眼睫一颤,“不冷。”
  声音捂在被子里,有些闷闷的。
  握着的手紧了紧,沈祁又问:“那怎么在抖?”
  徐清半睁开眼,语调有些飘忽,闷在被中叫人有些听不清:“兴许是确实有些冷吧。”
  但沈祁还是听见了,他抿了抿唇,松开手站起身,“我去命人再填些炭。”
  门推开又阖上,冷风趁机溜进来,还真叫徐清打了个寒颤。
  她拥紧了被子,心想,除夕快些来吧。
  京城的雪可比江南冷多了。
  第105章
  徐清这病一养就养了大半个月,谢绝了许多人的探望,一个人在静王府里头看看书,赏赏雪,也懒得动弹,直到几日后边境战捷,攻进西陵皇宫的消息传回来,徐清才整了整衣裳,去见了赵似念。
  她还不知道赵似娴已经和沈桉同归于尽,死在了边境。
  徐清这次去就是为了告知她这件事。
  赵似念在徐清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也安分得很,一步也未踏出她居住的这处偏院。前段时日徐清和沈祁回到静王府,她也得了消息,她数着日子想应当很快就能见到阿姐了,如今见到徐清,她下意识便觉得是阿姐要回来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处偏院了。
  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
  徐清走进院子,看着赵似念脚步匆匆地迎上来,满脸喜色和期待,无声叹出一口气,“外头冷,进去说罢。”
  她还没忘自个儿刚痊愈,还受不得风。
  赵似念依言跟着她进到屋内,方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赵似娴。
  徐清沉默了会儿,从袖中拿出赵似娴的遗物放在桌上,推到赵似念面前。
  那是赵似娴倒在血泊中时,徐清从她头上取下来的一根簪子。那时她身上已无其他饰品,抽刀捅向沈桉前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徐清只好取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可带的外物,也好给她的家人留个念想。
  赵似念应当也从徐清的面色和眼前这根簪子中意会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覆上一层迷茫和惶恐。
  “这…这是何意?”
  她认得那是阿姐最喜爱的簪子。一瞬间各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乱窜,她想这或许是阿姐托王妃带回来,给她报平安的呢?
  可是报平安为什么要用这根簪子呢?托静王妃传个话不就好了吗?她只是下意识不想去猜最坏的结果。
  但徐清还是很无情地将她最不想听到的告诉了她。
  “你阿姐死了,她和沈桉在屋子里同归于尽……”
  “不可能!”赵似念猛地站起身,手撑着桌子止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你们明明许诺过的,只要我愿意做这个先‘死’去的人质,阿姐愿意去边境助你们拿到周王通敌的证据,你们就会放了我们的,不可能……我阿姐怎么会死呢……”
  她一个劲地否认,状若疯魔了般不断重复‘不可能’。徐清蹙眉,起身将她的双手控住,硬是把她摁在了椅子上,赵似念还想挣扎,可如今徐清已病去痊愈,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徐清。
  “赵似念!”徐清摁着人,沉声唤她,“我没有骗你,不论是此前我答应过你们的事,还是你阿姐与沈桉同归于尽的事。她和沈桉在屋里拿着刀互相扎在了对方心口,是致命伤,我赶到时他们二人都已经咽了气,你若不信,到时他二人的尸身带回来,你亲自去瞧。”
  她解释得清楚,但赵似念却像是听不见般固执的呢喃‘不可能’。
  徐清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又叹出一口气,缓了缓语调道:“她虽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托我带给你,但她最后一次与我交谈时曾问过我,是不是只要她拿到了沈桉通敌的证据,或是除掉了沈桉,便能放过你。我告诉她,我向来是言而有信,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如今想来,她多此一问,是想你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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