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掌柜费了点力气,终于明白是客人的马车不见了,挣扎着解释:“兴许是别的客人驾错了车,这种事以前也是有的,师傅您别着急,再等等,也许就还回来了。”
这时贺承和钟晓正好走下楼来。
昨晚贺承提醒大家提高警惕,钟晓回房后特意观察过窗外的情况,他住的房间紧邻着陆晓怜的房间,窗外便是马棚,他向窗外张望时,空地上只停了一架马车。
钟晓向掌柜确认:“昨日投宿的客人,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是驾着马车来的?”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掌柜是不了解的,他喊了小二来,小二掰着手指回忆,说昨晚只帮客人栓了一架马车。
车夫听了这话,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起波澜,嗷嗷嚎叫着自己是如何将他的马从小养大,又是如何省吃俭用地攒钱买了这么一架车,如今马也没了,车也没了,让他今后怎么活!
贺承与钟晓顾不上安慰他,又追着问:“昨日投宿的客人有多少?”
这个问题是掌柜翻着账簿回答的:“昨日入住的客人看着不少,但仔细算来也就三波人,除了你们外,就是那十来个口音怪异的异乡人,另外还有个姑娘,已经在这里落脚两三天了。”
掌柜提到的那帮异乡人应该就是他们昨晚进店时撞见的那帮人。
贺承想起进店时候,他们状似不经意、却频频落到地落到陆晓怜身上的目光,心念一动,问:“那帮异乡人已经走了吗?”
值夜的店小二一夜没睡好,揉着眼睛:“天没亮就走了,他们说今天一早要赶路,昨晚便结过账,我早上起来时,马棚已经空了。”
钟晓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天没亮就要抹黑走!”
小二被他一吼,无言以对,只能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贺承稍稍拦了钟晓,强作镇定:“这一晚,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掌故与小二对看了一眼。
掌柜摇了摇头,而小二因为值夜,就躺在柜台后面的小榻上小憩,依稀有些印象:“那群异乡人走的时候是闹出了些动静,窸窸窣窣的,我太困了,没睁眼,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对了,他们还挺客气,走的时候帮我掩上了门,让我不用起来关门了。”
贺承当然不关心他们客气不客气:“昨晚我们进店后,离开的便只有他们吗?”
小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钟晓拧着眉头翻着掌柜的账本,希望能从入住者的名字挖掘蛛丝马迹。
这种城外官道旁的客栈,大多是供赶不及进城的人暂时落脚的,鲜少有人一连住上两三天。可他手里的这本账本上却有个名字,一连出现了三天。
钟晓想起,刚刚掌柜确实提起过这样一个人,他指着账本上的名字问:“这便是那位落脚多日的姑娘吗?她也还在吗?我们吵吵闹闹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下楼?”
经贺承提醒,掌柜和小二才觉察出不对:“是啊,这个时辰金姑娘早该下楼来找吃的了,怎么今日没有动静?”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上楼去敲那位金姑娘的门。
半天没人回应,小二一脚踹开房门,只见这位金姑娘的房间和陆晓怜的房间一模一样,空无一人,却遍地狼藉。
昨夜,住在这间客栈里的两位姑娘都不见了。
纵观昨日出入客栈的人,嫌疑最大的,自是那十几个漏夜而行的异乡人。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劫走两位姑娘,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将两位姑娘带往何处。
众人坐在客栈大堂里一筹莫展,车夫嚷嚷着要进城报官,掌柜想着要息事宁人,拿着银锭安抚着车夫。四下乱糟糟闹哄哄,惹得贺承心里更乱,陆晓怜天还没亮就被带走,距离此时至少也过了两三个时辰,他越想越担心,实在是坐不住了,摸出一锭银子给车夫,起身便往外走去。
“沈兄!”钟晓起身追来,“沈兄,你要去哪里?”
“这么坐下去不是办法,我得去找晓,找陆姑娘。”
钟晓当然也是担心他师姐,可天大地大,此事理不出个头绪来,走出大门外,东南西北该往哪个方向去,都不知道。他扶了把贺承的手臂,将他匆忙的脚步压下来:“我们该从哪里找起,沈兄可有头绪了?”
贺承冷冷扫了钟晓一眼,抿着惨白的唇不吭声。
他确实是没有想明白,要到哪里去找陆晓怜,可他在客栈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两人站在门边相持不下,拴在院子里的那条黑狗看他们眼生,又没有主人陪同,冲着他们两人汪汪大叫起来。
客栈里养了条黑狗!
贺承眼前一亮:“不如请它帮忙!”
客栈里的黑狗是条聪明的狗,带它在几个房间里绕一圈,它便知道是要它顺着气味指路。把它领到门外,它地上来回嗅嗅,回头朝掌柜汪汪叫了几声,打头朝着西边奋力跑去。
一开始掌柜与小二还勉力跟着,渐渐两人体力难支,便落在后面去。贺承与钟晓还嫌黑狗腿短脚程太慢,又因为马车只能顺着道路行进,两人跟了一段,索**替抱起黑狗,飞身而起,踏着树枝沿路轻掠出去,只在道路分叉处,落地让黑狗嗅着气味指路。
这样一口气追出了十几里,终于发现了被人驾走的那架马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
贺承与钟晓落地去细看。
钟晓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小黑狗不知为什么“呜咽呜咽”地低低哀嚎着,他越靠近马车,它便越深地缩进他怀里,越厉害地发起抖来。
“沈兄当心。”钟晓出声提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瑟瑟发抖的黑狗,“狗的直觉比人灵敏得多,它的反应不大对劲。”
贺承微微颔首,小心翼翼地绕到马车前面去,脚步一顿,身形倏尔一僵。
“怎么……”
钟晓落后几步,低声询问,话音未落,却已看见贺承脸色一变,胸口微微震了一下,猛然喷出一口血来。他一手抱着瑟缩可怜的小狗,一手扶住贺承,急道:“沈兄,你怎么了?”
贺承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抹去唇边的殷红,只见他的唇色白如霜雪。
他抬抬下巴,示意钟晓看向马车前方。
钟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子也不由僵住,脚步再迈不出去,一颗心颤了一颤,沉沉坠下去,凉意顺着脊背攀上来。
他们的马车之所以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是因为拉车的马已也歪歪斜斜倒在路边死了。
那匹车夫从小养大的、毛发油亮的棕黄色马驹死得很诡异,歪歪斜斜倒在路边,身子倒是完整的,可四条马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血肉一般,只剩一层皮毛,贴着四根嶙峋的腿骨。
而可怕的是,它的死不是孤例,距离它几步之外,还密集地倒着十几匹马。
每一匹都与它一样,身子完完整整,连一处见血的伤口都没有,只有原本健硕的马腿枯瘦得骇人。
钟晓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来:“这——”
贺承抵着唇闷声咳嗽,声音暗哑,强作镇定安慰自己:“只是一些马……晓怜,晓怜不会有事的!”
第22章
马车上没有人,周围的草丛里也没有找到陆晓怜的任何痕迹,贺承与钟晓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高兴。
贺承重伤在身,经脉受损,本不宜再运功,为了追寻陆晓怜的踪迹,他强运轻功追赶几十里地已是强弩之末,先是被遍地横尸的惨状一激,又因为没见到陆晓怜而庆幸,悲喜之下,情绪起伏跌宕,松开马车的布帘,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落回去,眼前陡然一黑,便脱力栽倒下去。
“沈兄!”钟晓眼疾手快将人扶着,伸手一探他腕上脉门,急道,“内息怎么这样乱?你的经脉受不住的,快些坐下来调息!”
相处几日,钟晓对贺承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了解——
他经脉缺损,追到此处已是极限,经脉再受不住内息流转的冲击,寸寸剧痛。
然而,陆晓怜还是没有找到!
贺承挣脱开钟晓,靠着马车,借力勉强站稳:“我缓缓就好,你去看看,我们该往哪里走……”
钟晓忧心忡忡:“沈兄,你不可再运功,留在此处调息,我自行往前去找就好。”
“不行!”贺承急得提高了声量,“对方有十几个人,也不知其深浅……你自己去,太危险……”他话没说完,便说不下去,偏过头去剧烈呛咳起来,抵在唇边的指掌之间溅落一簇簇殷红。
“可是——”
贺承缓过一口气来,拍拍钟晓的肩膀,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显得越发低微飘渺:“不必多言。我在这里等,你找到路回来喊我……”
拗不过他,钟晓只好拎着受到惊吓的小黑狗,半哄半骗地摁着它四下嗅了一圈,费了一番功夫才锁定陆晓怜的去向。他折身回来喊人,正看见贺承倚着马车坐在地上,捏着一颗血红色的药丸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