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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发觉搂着自己的人浑身僵硬紧绷,像是一张拉满了弓,久久不能放松下来,陆晓怜才扯扯贺承的衣袖:“喂,我们出来了,我没事,你放松点。”
  贺承低头,看着她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面孔,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
  他的手臂依旧环过陆晓怜的肩膀,保持着将她揽在怀中的姿势,手掌紧紧抵在她左臂的伤口上,她伤口温热的血几乎要灼伤他的手掌:“忍一忍,齐越那里应该有伤药。”
  陆晓怜乖巧地点点头,更往他怀里缩了缩。
  脱离险境,贺承已经迅速重新适应了“沈烛”的身份,面对陆晓怜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错愕不已:“嗯?怎么了?”
  陆晓怜可怜巴巴地抖了抖:“可能是失血太多了,我好冷。”
  钟晓和金波从巨石间的甬道里出来,便看见一棵大树。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落下来,在地上投出点点光斑,静谧美好,连倚着树干而坐的那一双人影,也闪闪发光,分外美好。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双人影?
  钟晓的眼睛适应了甬道外的光亮,仔细一看,只觉得有道惊雷而耳边炸开!
  他的师姐陆晓怜好像是受了伤,正伸着一只手臂,由着齐越涂药包扎,而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像只柔弱的小羊羔,又乖又软地缩在沈烛怀里!
  怎么才走了半里路,他师姐就被居心叵测的沈烛搂到怀里去了!
  钟晓快步过去,在他们面前站定,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踌躇片刻,干巴巴地问:“师姐,你受伤了?”
  明知故问。
  陆晓怜懒洋洋地点点头。
  齐越包扎完伤口,顺口接话:“皮外伤,不要紧的。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左手不要使力,一天换一次药,很快就能好。”
  他交代这些事情时,看看陆晓怜说半句,又看着贺承说另外半句,俨然是将一人看作伤者,另一人看作伤者家属。
  钟晓心里不痛快,却无处发作,他不能冲他师姐发脾气,也不能怪齐越搞不清状况,只能将所有问题归咎到沈烛身上,盯着他扣在他师姐肩膀上的手,恨不得把这姓沈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
  可还没等他掰断谁的手指,却见落在他师姐肩上的那只手收了回去,继而他听得一阵剧烈的呛咳和几人一齐低低惊呼的声音。
  钟晓抬眼看去,只见令他咬牙切齿的人蜷着手掌抵在唇边,偏过头止不住地咳嗽。他咳得很厉害,清瘦的身子抖成狂风扫荡的树叶,几乎要坐不住,像是要将脏腑都咳出来一般,他额角浮起青筋,微微弓下身去,断断续续地呛出鲜红色的血沫。
  到了后来,大概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剧烈的呛咳转为低弱的闷咳。他斜斜依靠着树干,气息散乱,单薄的胸口随着闷咳不时震动,唇边依旧丝丝缕缕地呛出零星血沫。
  齐越刚刚收了伤药,又转头给贺承号脉,眉头越拧越紧:“沈公子近日可是在什么地方受了寒?寒邪入肺,已经拖了几日了,他体内又有旧伤积毒,能到此刻才发作,已是不容易。”
  他轻拍贺承的肩,见贺承意识尚存,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累。”贺承咳得嗓子沙哑,确实是累极了,连话都懒得多说。
  齐越伸手探了探贺承的体温:“还是烧得很厉害。这里药材短缺……”
  “我们有药的!”陆晓怜打断齐越,起身去抢了钟晓的包袱来,果然翻出一包药材出来。她把药材平铺开,目光清亮地看着齐越:“小齐大夫,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齐越翻了翻那些拿纸仔细分类包好的药材,点头:“确有几味药是能用上的。”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赵戎津终于忍不住插话进来,不冷不热道:“你们不会想要在这里生火熬药吧?”
  “你着什么急?”齐越横了他一眼,对陆晓怜他们温声说,“此处确实不是休整的好地方,再往前走一段,有一处山洞,能遮风避雨,也能躲避山中猛兽,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边说着,他边翻开针灸包:“现下,我先为沈公子扎几针,让他能好受些。”
  在场只有齐越一个大夫,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陆晓怜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齐越将细长的银针寸寸刺入贺承的穴位里。她不敢打扰他,却又担心他误伤了贺承,小声提醒:“小齐大夫,他膻中、神阙这几处大穴上有伤,你施针时避着点。”
  “自然。”齐越边施针,便应她,“不仅是膻中、神阙,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伤成这样,连云门、灵墟……”
  “小齐大夫。”贺承出声打断齐越。
  齐越年纪虽轻,医术却高,贺承觉得,他在山谷里外两次为自己把脉,不仅将他的身体状况摸了个清楚,大概也已经将他这一身伤的来由,猜出了七八分。当着陆晓怜和钟晓的面,贺承不想齐越细说这些,出声打断他,推说自己头疼得厉害,把话题引开了去。
  齐越本是个聪明人,在百花谷外长大,本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病人,他当然知道贺承是什么意思,立即中止了话题,拈着银针,轻巧刺入头面的神庭、阳白等穴,不再多说贺承的伤势,只顾偏头问他:“这样可好些了?”
  因为贺承的病和陆晓怜的伤,一行人在通过巨石阵后,停歇了半个多时辰。
  虽有齐越诊治,可山谷里条件有限,贺承的身体又伤伐太重,不能立时恢复如常。赵戎津担心天黑前到不了休憩的山洞,不时催促大家上路,实在无计可施了,只好由钟晓背着贺承,尽快启程。
  贺承顶着高热,昏昏沉沉地趴在钟晓背上,时昏时醒。
  每次醒来,他都记得强提着力气跟赵戎津交代,到了能出谷的岔路口,要提醒陆晓怜和钟晓出谷去,可他终究是体力难支,每次清醒过片刻,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贺承在一抹摇晃的光亮下睁开眼来,竟发现自己裹着一条毯子躺在一处山洞里。
  山洞里生了火,烘得四下红彤彤暖融融。
  他缓缓侧过身,想撑坐起来,稍一动作,便听见陆晓怜欣喜的声音:“你醒啦!”
  贺承正面向火光的方向,一眼看见守着火堆的钟晓。钟晓听见这边的动静,抬眼看过来,目光有些复杂,他看看贺承,又看着陆晓怜,脸上浮起一种类似焦虑不耐的神情,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继续拨弄火堆。
  贺承脑子里只有两个问题——
  陆晓怜和钟晓怎么还没有出谷?
  还有,钟晓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这处山洞被收拾得很干净,贺承醒来时,甚至是躺在一张枯枝和干草垫支起的矮榻上的。
  陆晓怜扶着贺承起来,靠着石壁坐着,三言两语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赵戎津和齐越频繁进出百花谷,常常赶不及在天黑前出去,这里便是他们之前进山时收拾出来的落脚地。赵戎津说,越往山谷深处走,情况越是复杂,天黑后不宜行进,这处山洞临近水源,洞里也备着御寒的毯子,大家最好在这里歇一晚。
  贺承眉头紧锁,关心着另一个问题:“已经经过出谷的岔路了吗?你们怎么还没出谷去?”
  听他这样问,钟晓猛然抬头开了这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又闷闷不乐地低头拨弄柴火去了。
  倒是陆晓怜早有准备:“我们确实路过了赵戎津说的那个岔路口,可那条路也被堵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是我们今日硬闯巨石阵,触发了什么机关,那条路上竟然多了一块巨石拦路。”她无奈耸肩:“总之,出谷这条路是被堵死了。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许多回了,你别想着要支走我!”
  贺承皱着眉头看陆晓怜。
  她雪白的面孔被山洞里的火光染上一层明媚的暖黄,那双浑圆明亮的杏眼映着莹莹火光,漂亮极了。看上去,她明明是很认真很坦诚地同他说着这些事情,可焰火跳跃,连带着她眼睛里的光也是摇曳的,将她的心虚躲闪放大了出来。
  洞穴空荡,柴火在高温中爆裂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来来回回撞击着石壁,有种荒凉寂寥与喧嚣热闹同时被囿于一室之内的荒谬。
  在这种奇异矛盾中,贺承沉默半晌,开始抵着唇闷声咳嗽。
  他边咳边看火堆旁的钟晓,哑着嗓子对陆晓怜说:“能不能帮我去找点水?”
  病人提出这样的要求,陆晓怜无法拒绝。
  可这回,她没有支使钟晓出去找水,
  而是自己走到火堆旁边去,闷头翻了个罐子出来,凑到钟晓耳边,凶巴巴地小声说了些什么,才一步三回头,百般不放心地往山洞外面走去,亲自出去打水。
  钟晓又不是什么猛兽,还能把一个大活人生吞活剥了不成?
  贺承拧着眉头,想不明白陆晓怜究竟在担心什么?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了,他朝钟晓招招手:“钟晓,你能不能过来?我有事想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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