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贺承的无理取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大致也能猜到是自己醒不过来,钟晓和陆晓怜心肠都软,定然舍不得强行叫醒他,只能这样一路背着走。
真是优柔寡断!
他懒得跟钟晓纠缠这些,换了个问题:“让你帮我找的东西呢?”
这段路相对平坦,钟晓可以边走,边从衣袖上摘下别在那里的一枚缝衣针,塞进贺承手里,忍不住问:“你要缝衣针做什么?”
“没什么,有备无患罢了,你好好看路。”
于是钟晓便不再多问,紧了紧绑缚着贺承的那根软绳,一声不吭地继续走。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钟晓便见走在最前的赵戎津和齐越停下来脚步。
赵戎津冲眼前树荫浓密的是山林抬了抬下巴:“走这条路进百花谷深处,其实路程更短,路上也没有什么机关,还能经过百花潭药泉,可我们几乎不从这里走,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面前的这片树林。”
与陆晓怜并肩走在最后的金波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好奇地往那片树林望,问道:“这片树林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齐越:“这就是七步岭。山林中多毒蛇毒虫,传说进入这片林子,很快便有蛇虫毒物近身,进山者七步之内便会中毒身亡,因此叫做七步岭。”
第28章
与崎岖陡峭的来路相比,七步岭山势并不险峻,远远看去只是一片草木丰茂的缓坡。
七步岭高树林立,遮天蔽日,从山林里吹出来的风都是阴恻恻的。昏暗中,林间水汽氤氲成云雾缭绕期间,为山岭平添出几分妖异神秘。此时正是暮春初夏、鸟兽奔走活动的时节,但这样茂密的山林竟没有一声鸟鸣,显出一种诡异的死气。
一行人在山林外站定,赵戎津说:“七步岭凶险,当初阿越也是急着采药救我,才冒死走过一趟。即便是隆冬之时,他也还是受了很重的毒伤。”
隆冬时节,蛇虫蛰伏于洞穴之中,大多不会主动攻击人。
此刻端午已过,万物复苏,蛇虫出穴,这条路只会更难。
“上回是仓促成行,没有准备,这回有这些驱虫的草药,想必是会好些的。”齐越边给大家分用艾草和金银花熬煮的药水,边安慰大家,“而且翻过七步岭就是百花潭,那里药草繁多,你们只要能撑着一口气到那里,我便能救。”
“我就说嘛,带着我们小齐大夫,便是带着一样宝贝。”赵戎津长臂搭过齐越的肩膀,凑到他眼前,笑嘻嘻地说,“是吧,宝贝!”
一天相处下来,大家都知道赵戎津爱开玩笑,尤其爱逗齐越,笑着附和说上几句夸奖或者感谢齐越的话。
偏偏齐越盯着赵戎津凑到眼前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自己悄悄红了脸。他半笑不笑地抿了下嘴,推了赵戎津一把:“忙着呢,别闹!”
于是,赵戎津听话地松开他,笑嘻嘻地说:“行,你说不闹就不闹。”
所有人往身上洒过一层齐越熬煮的驱虫药水,便大步朝山林走去。
临近山林时,山风骤起,将缭绕山林间的雾气吹散几缕,飘荡到他们面前来,隐隐约约带出一股腐烂与腥气交杂的气味。越靠近山林,雾气越浓,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气也越重,直熏得人头脑发昏。
齐越以衣袖掩鼻,提醒大家:“这是瘴气,用衣物掩住口鼻,我们快些穿过去。”
“等等!”一直像个摆件似的跟在队伍里不说话的金波突然出声。
她看山林外缭绕的那层浓稠得像牛乳般的浓雾,眉头越拧越紧。百花谷的气候比外面要暖和些,虽然谷外只是暮春,谷内却已是初夏,瘴气随着温度生发,此时的瘴气,已经比齐越上回穿越七步岭的隆冬时节,要厉害许多。
金波从腰间翻出水壶,躲着众人的视线,将指缝里的一点药粉弹进水壶里,举着水壶说道:“这么重的瘴气,得将布料多叠几层,拿水打湿了,才能挡得住。”
她边说,边撕下一角衣袖,叠了两叠,从水壶里倒出水来沾湿,两指夹着,恰好能掩住口鼻:“喏,就像这样。”示范完毕,她将水壶递给陆晓怜,解释道:“我家乡也有这种瘴气林,我们家乡的人要进山,都是这样做的。”
浓重的腥臭熏得人难受欲呕,无论金波的法子是否有效,终归聊胜于无。
陆晓怜接过水壶,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叠了两叠,沾了水,先转身递给伏在钟晓背上的贺承,接着想去撕钟晓的衣袖,却发现他为了便于行动,两只手腕都带了束袖。
钟晓的衣袖是撕不了了。
陆晓怜低头拎起自己的一角衣袖,正要用力一块布料给钟晓,忽然有一块帕子递到她眼前来。她顺着举着帕子的那只手抬眼看去,只见金波抓着头发,嘿嘿一笑:“晓怜姐姐,我也有帕子,用我的吧。”
有人撕衣袖,有人用手帕,金波的水壶转过一轮,人人手上都多了一方湿漉漉的布料,恰恰好掩住口鼻,快步穿过山林外的那层浓稠雾气。
可那瘴气,只是七步岭上险境的开端。
穿过瘴气,他们渐渐步入山林深处。
这里临近水源,树木茂密,树叶将阳光隔档在外,林中潮湿幽冷,昏暗迷蒙,若没有赵戎津手里的那方小小罗盘,只怕连方向都找不到。
他们的队伍依旧是赵戎津和齐越走在最前面打头领路,其后
是背着贺承的钟晓,落在最后面断后的,是陆晓怜和金波两个姑娘。
一行人脚步轻快,一个跟着一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早在深入山林前,赵戎津和齐越就交代过,七步岭情况不明,脚步务必快而轻,最好能速战速决,不惊动林子里的任何东西,迅速横穿七步岭。
然而这话说来轻巧,做来却不易。
他们一行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个病得七荤八素、行动不便的病人,要所有人从林子里一道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波眼角余光飞掠而过,已经看见不止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暗中窥探,蓄势待发。
七步岭的这条路连赵戎津都不熟悉,他与齐越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在最前面带路,分不出精力来管跟在后面的人。钟晓和陆晓怜半颗心关注着脚下的路,半颗心牵挂着命悬一线的贺承身,也顾不上金波。
于是,金波悄悄放慢脚步,落到队伍的最后去。
与其余五人拉开距离后,她从怀里摸出几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球状物,每走出一段距离,便朝身后的密林草丛里丢出一颗。
那暗红色的小球一抛出,被他们惊动的蛇虫仿佛有人号令一般,不约而同地朝金波抛出的小球奔去,重重叠叠攀附在上面争斗撕咬,全然无暇顾及闯入它们家园的这几位不速之客。
它们的缠斗会在仅剩一条毒蛇或一只毒虫时停止。
金波抛出的小球便是胜利者的战利品。它会飞快咬破小球,将小球里的东西吸食干净,而后,或是离开,或是加入下一场战局。
因为金波跟在队伍最后,悄悄用她的小球引开蛇虫,这一路竟走顺利异常。
谁料路程过半,意外竟陡然发生。
金波一路偷偷摸摸往后丢暗红色的小球,正要丢下第五个小球时,队伍最前面的赵戎津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往回看。
彼时,金波手里握着小球正要丢出去,因为赵戎津回过头来,心虚地将小球攥在手心里,稍稍迟疑的刹那之间,便有一条挂在树梢的小银环蛇循着味找过来,吐着信子猛然探出头,张大了嘴,灵活地飞身过来,叼走金波手里的小球。
它叼走小球便罢,金波并不会跟一条小蛇争论是非。
偏偏此刻,一只饥饿的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出来,骤然冲下来,死死制住小银环蛇七寸。那小蛇还想挣扎,翻滚扭动之间,衔在蛇口的小球被它吐了出来,可被蛇口挤压过的小球外层的蜂蜡已被损毁,它这一吐,便从被破损的小球里抖落出浅褐色的细粉,纷纷扬扬洒了金波一身。
小球之所以吸引蛇虫,主要便是靠着小球里的这些浅褐色细粉。
在金波的家乡,这种药粉被用在许多地方。她的师父还没有把制作这些药粉的法子教给她,她那时随手抓了几个师父做好的小球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刻她顶着满头药粉,在四周的蛇虫眼里,就是个刚出锅的肉包子,热腾腾,香喷喷。
果然,草丛里,树枝间,接连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暴雨之前起了风,一阵一阵扫过,草木轻颤。
那风一阵猛过一阵,仿佛牵连得大地都开始震颤,窸窸窣窣的细响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汇成万马奔腾之势,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金波他们团团包围——
和小银环蛇一样,许多蛇虫被小球里的药粉吸引!
之前隔着那层蜡质的小球,药粉的气味时隐时现,对林子里的蛇虫吸引力有限,那些懒得动弹的家伙,既不会追逐小球,也不会袭击人,金波懒得理它们。但此刻,蜡质小球的外壳破裂,药粉倾泻而下,又被金波的体温一烘,药粉气味不受遮掩、不受阻拦地弥散开来,连那些原本不想动弹的懒家伙也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