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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这段往事,齐越只说了一半。
  他没说,那时赵戎津高烧多日不退,陷入昏厥,他为了早日到达百花潭,抄近路上了七步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赵戎津从昏沉中醒来时,守在他床边、不停用药泉水给他擦身的齐越嘴唇乌黑,摸了摸他的额头的热度,一口气松下去,“哇”地呛出一大口黑血,倒在他的床边。
  幸而赵戎津跟着齐越进出百花谷多次,虽然不通医理,却认得出来齐越拼死进山摘出来的那些草药,挑了他认得的祛毒草药嚼烂了喂给齐越,把人救醒了,才照着他的吩咐为他熬药解毒。
  想到这节,赵戎津心中犹有一团火轰然烧过,又烫又疼。他伸手揽住齐越,齐越觉察到有人贴近过来,扭头看了赵戎津一眼。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又什么都明白。
  贺承稍稍推开陆晓怜,脱下外袍,解下腰带,仅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中衣:“既然都来了,我便进去试试看这药泉。”
  他抬手解下中衣系带,正要脱下上衣,手指刚刚触及衣襟,就被钟晓快步上来捉住手腕,将他半敞的衣襟合拢回去。
  贺承不解地抬头:“怎么了?”
  钟晓昂首挺胸,挡在他和陆晓怜之间,脸色涨红,咬牙道:“你这衣服是一定要脱吗?我,我师姐还在呢!”
  第35章
  这衣服,确实也不是非脱不可。
  贺承就是习惯了而已。
  行走江湖,难免会受伤,贺承也不例外。以前伤在肩上背上,都是陆晓怜红着眼睛抖着手给他上药的,他一时没意识到,“沈烛”一个外人,在姑娘家面前袒胸裸臂的,实在太过浪荡唐突了。
  在钟晓的阻拦下,贺承顺势合拢衣襟,缓缓步入药泉之中。与百花潭一样,药泉泉眼也是一眼温泉,浸浴其中,只觉暖意铺天盖地地涌来,像是有数不清的、细如牛毫的小针,被烘得热热的,往经脉里灌进去。
  并不多疼,暖暖的一阵酥麻卷过去,贺承僵冷的经脉几乎瞬间醒了过来。
  与宽阔的百花潭相比,药泉的水域并不大,贺承摸着潭边的青石,倚在池边,看着满池子黑黢黢的药泉水。百花谷里的药泉果然有奇效,可他此刻心里惦记着的,却还是怎么找到神医这件事。
  扶着水潭边沿稳了稳,贺承试着朝着水潭中心迈出几步。
  这水潭地势奇特,几步之外水深骤然增加,药泉水瞬时没到他的下颌处。百花潭附近虽然无风无浪,可水一深,人在水里便不容易站稳,水波稍有波动,贺承就被拽得身形摇晃,令岸边的人看得心惊胆寒。
  在岸上已经褪去鞋袜,贺承赤足踩过水潭,心中对这方水潭的好奇越发深重。
  愿意冒死进百花谷的人不多,有本事,也有运气翻过七步岭到达百花潭的人便更少了,这药泉按说应该是天然形成的。
  可这药泉若是自然形成的,那便更有些古怪了……
  齐越在岸边喊:“沈公子,药泉深处情况未知,不可再深入了。”
  站在药泉中不知道在出神想着什么的贺承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微微颔首,开始摇摇晃晃往回走。这回他的脚步倒是不慢,很快回到水潭边沿,倚着池边,用手指沾了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两道线。
  “我们翻过七步岭,就来到百花潭——”贺承的手指点着圈圈偏北的方位,两道线相交处,问齐越和
  赵戎津,“药泉应该是在这个位置,没错吧?”
  经他这一问,围在药泉旁的几个人终于明白他画在青石板上的那几笔潦草的画——
  那一刻圆不似圆,方不似方的圈,便是百花潭,那么圈圈旁边两道歪歪扭扭的线,一道是昨日差点困死他们的七步岭,另一道稍显短直,则是自东北方向蜿蜒而下,与七步岭相接的另一道山岭。
  而两道山岭,便在药泉北面、笔直高耸的石壁处相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贺承又用手指点了点那道与七步岭相接的、不知道名字的山岭,问:“这是什么山?你们可曾翻到山岭那一头去看看?”
  “这是鬼斧岭。”赵戎津在贺承勾出来的地图指了几个地方,“整条山岭蜿蜒数里,像是被巨斧劈开一般,断面光滑平整,根本上不去。根本翻不过去。”
  贺承若有所思:“所以,即便对百花谷熟悉如你们,也不曾翻越过鬼斧岭?”
  “很惊讶吗?”赵戎津挑眉,抬手一指,“你看那里,百花潭附近的这段,已经是鬼斧岭最缓的地方。”
  顺着赵戎津手指的方向,所有人抬眼看去。
  若说七步岭是弯弯曲曲,犹如一条缎带将百花潭包裹期间,与之相对的鬼斧岭,则更像一根铁棒,冷硬平直,横亘在百花潭北面。鬼斧岭正和它的名字一样,鬼斧神工,一整面的山壁平整光滑如棋盘,仿佛被刻意打磨过一般,在阳光下,反射出黑亮的光芒。
  赵戎津说,百花潭附近是鬼斧岭山势最缓的一段了。
  可即便如此,一整面如棋盘般平坦的石壁高高耸立,几乎没有凹凸错落的乱石,也没长一棵横生出来的草木,不仅人攀不上去,连路过的飞鸟都很难借力落脚停歇。
  这不像是一座山岭,倒像是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不落万物,贫寂荒芜。
  大家盯着光秃秃的鬼斧岭,心知赵戎津所言非虚,许久没有说话。
  赵戎津一挑眉,打破沉默:“你们不会还觉得神医住在鬼斧岭上吧?我敢说,就算神医他是只猴子,也未必爬得上鬼斧岭。”
  猴子又不会把脉治病,神医当然不能是只猴子,所以他当然不会住在鬼斧岭上。
  可七步岭环抱着百花潭,漫山毒物拦住四方来敌,鬼斧岭拦住东北奔袭而下的寒气和自东北方向入侵的仇家,处于两条天然形成的防御带之间的百花潭,气候宜人,草木丰茂,水源充足。
  两山夹一水——
  将隐退之地设在这样的地方最好不过,若能占据北面休门位,更是大吉。
  若不是最初在巨石阵里,就认出阵中的石笋横刺而出的方位次序,之后又根据钟晓的描述,看出离开巨石阵后,百花谷主人留出的那条出谷岔路的方位,贺承不会联想到,百花谷的机关布局,可能与他小时候看的一卷不知名书册相关。
  依据那卷书册里的说法,那道光秃秃的鬼斧岭所在方位,确是休门。
  怎么会住不了人呢?
  贺承半晌没有说话,目光落回青石上,盯着用水勾画出的那幅简易地图看。
  他自己倒没什么,反是陆晓怜听了赵戎津刚刚的话心中沮丧,追着又多问了几句。齐越温声宽慰陆晓怜一番,拖着赵戎津去采药前,约定以烟为信,若他们看到药泉方向燃起烟火,便有事,定会尽快回来。
  贺承病体支离,陆晓怜当然不会留他独自待在池中。
  陆晓怜与“沈烛”情投意合,钟晓也当然不会放任他们在此独处。
  于是,三人守着药泉,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
  待赵戎津他们走远了,陆晓怜开口问贺承:“你是不是觉得百花潭有什么古怪?”
  贺承神色有些倦怠,倚着池边青石,慢悠悠地点头道:“我以前看过一本没名字的怪书,书上讲了些奇门遁甲、机窍开关一类的东西。我那时觉得,那本书编得很乱,像是什么人将自己的手稿誊写了一遍一般,可到了百花谷,却觉得,那本书好似在给进百花谷的人指路。”
  “指路?”
  贺承偏过头闷闷咳了几声,声音好像更弱了:“比如,它开篇1章 说的便是巨石阵,甚至还提了,若有心给入局者留生路,最好将出局之路留在巨石阵后,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说到这里,他看了钟晓一眼:“这也是离开巨石阵后,我让钟晓在我们启程时,无论如何都要叫醒我的原因。我想,我也许能依据那本书,破解谷中机关。”
  陆晓怜目光闪闪地盯着贺承。
  他所说的那本奇怪的书,她应该也看过。
  那并不是青山城的典籍,是他们的师叔、钟晓的师父庄荣不知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庄荣虽然偏爱贺承,却从不藏私,可偏偏这本书,他只传给了贺承,而且要贺承熟记于心。贺承唯一一次挨庄荣的打,便是因为偷懒,没有好好背这本书。
  贺承练功习武上天赋出众,背书却比不过陆晓怜。那时他们就比试过背这本书,但因为陆晓怜只零零星星陪他背过其中几个章节,不知全貌,并没有像贺承一般,一眼就认出巨石阵来。
  陆晓怜眼中露出欣喜:“书上提到神医了吗?我们是不是就快找到神医了?你是不是马上就能痊愈了?”
  贺承苦笑着摇头:“可是除了巨石阵,我们后来走的路,与书中细节都对不上了。”
  他抬手指指着他自己画的那幅潦草地图上的七步岭:“先是七步岭,书中根本没有提及这条山岭,更没有提到七步岭上养着红色蛊虫。”边说着,他边移动手指,圈划着整片百花潭:“书册最后一章,讲的便是如百花潭一般,两条山岭夹着一处宽阔水源之处,这样的地方最适宜安居,休养生息之地,宜选在休门位。而百花潭的休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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