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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陆晓怜不以为然:“不算坏事?吐血还能是好事不成?前辈长说师兄气虚血亏,要好好养着才是,哪里禁得住三天两头地吐血!”
  这该怎么解释呢?齐越不禁犯难,南门迁没有同他对过口风,他不清楚陆晓怜现在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南门迁和贺承究竟想让陆晓怜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更不清楚该怎么应对陆晓怜的质问。
  照着齐越对陆晓怜的了解,事关贺承,她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然而,他一则所知不多,二则也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敷衍搪塞道:“治伤耗费体力,贺少侠累极,估计得睡好一会儿,我就先走了,姑娘不妨也去休息休息。”
  “师兄要睡很长时间吗?他醒来一定会饿吧!我去给师兄备些吃食。”陆晓怜将齐越堵在门边,敏而好学,“师兄刚刚吐过血,是不是该吃些补血的东西?”
  这话没毛病,贺承气血衰竭,什么时候益气补血都不是坏事。齐越忙点头称是。
  “那小齐大夫开个方子吧!”陆晓怜瞪着一双浑圆明亮的杏眼,询问地看着他。
  开方子本不是难事,可齐越这回却愣住了。他不曾见过南门迁夫妇为贺承开的方子,怕自己胡乱说出什么相克的药材,反倒误事。他稍顿了片刻,脑子一转,想出两味药食同源的食物来,说于陆晓怜指点迷津——
  “药补不如食补,给他找些桂圆、红枣,最好不过。”
  于是,贺承从晌午睡到暮色四合,在烛光中迷迷糊糊睁开眼,抬眼看见自己床边的矮几上点着红烛,烛台旁,两大盘桂圆、红枣映着摇曳的烛火。有一刹那,贺承不禁怀疑自己的脑袋也受了伤得了病,竟连什么时候过的六礼,什么时候拜的堂都不记得了,睁眼便是洞房花烛。
  “师兄,你醒啦?”迷茫之际,陆晓怜探出头来,声音欢快地喊他,“你觉得怎么样?饿不饿?我先扶你起来喝点水吧,金姑娘帮忙熬了桂圆红枣粥,一直在旁边温着呢。”
  被陆晓怜叽叽喳喳地一闹,贺承神志清明几分。睡了一天确实口干舌燥,他由着陆晓怜扶着坐起,靠坐在床头,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水。温热的水浸润过干涸的唇齿,一股甜香散开来,充盈在口腔中,贺承眉尖微挑,神色古怪地看向陆晓怜。
  “怎么了?师兄不喜欢这茶水?”
  贺承目光清澈,其中尽是困惑:“百花谷里桂圆红枣泛滥成灾了?怎么连水都是桂圆红枣煎的?”
  “南门前辈不是总说你气血匮乏嘛,我就问小齐大夫要益气补血的方子,他说药补不如食补,说多给吃些桂圆红枣最好了。”说话间,陆晓怜已经从一旁火盆上隔水温着的小瓷盅里舀出小半碗桂圆红枣粥,端到贺承床头来。
  一看那碗粥,便知道粥底熬了不短时间,绵密浓稠,米粒吸饱了桂圆红枣的香甜,粒粒煮开了花,长成一幅入口即化的模样。
  贺承不喜甜粥,勉强抿了一口,小声嘟囔:“这样甜腻的东西,你们小姑娘才喜欢。”
  陆晓怜不满:“怎么?我们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你看不上是吧?”
  “我哪里敢!”贺承笑闹着摆手,从善如流地含住陆晓怜递到嘴边的那勺甜粥缓缓咽下,“你说什么东西好,那它便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陆晓怜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双柳叶眉得意一扬:“可不就是嘛,桂圆红枣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说不上是南门迁妙手神医,还是陆晓怜时不时就剥几颗桂圆往贺承嘴里塞起了效果,贺承的身体确实恢复得很快,在床上躺了一日便能下地走动,两日后,凭着潘妩新制的止痛药丸压制住凤尾续魂针深入经脉要穴的锐痛,贺承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无异。
  但为防万一,南门迁还是将启程出谷的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出谷前,南门迁招呼齐越到他和潘妩平日里泡茶闲聊的小竹屋,问齐越:“齐
  家小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齐越欢喜得有些呆了,磕磕绊绊好一会,才说完一句话:“自然,自然求之不得!”
  “我一听你的名字,便知道你是齐直的儿子。若不是放心不下年纪尚小的你,和你身体不好的母亲,齐直当年便跟随我们进百花谷了。”说到这里,南门迁幽幽叹了口气,“你日后可以自由进出百花谷,有时间不妨带他进来看看。”
  齐越目光一黯:“我父亲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他才多大年纪?”
  “是意外。”齐越稳住心神,语气平静,“母亲病逝后,父亲便带我到百花谷附近定居下来,他三天两头往谷里跑,一心要绘制百花谷地图。您也知道,谷中机关密布,危机重重,我十六岁那年,父亲重伤归来,将绘制大半的图纸交给我,只说了声‘可惜’,便再没醒过来。”
  当年司渊在百花谷外设置重重机关,防的是沈南风,没想到多年之后,竟将苦寻南门迁夫妇多年的忘年小友齐直耗死其中。南门迁满心唏嘘,与潘妩相对着沉默许久,说不出话来。
  气氛凝重,齐越想劝慰,可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喊了声“前辈”,却又顿住。
  南门迁看过来,沉声说:“别喊什么前辈了,磕个头,今日就改口吧。”
  闻言,齐越一刻不敢耽误,撩起衣摆,双膝叩地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响亮地喊了声:“师父!”
  “好!好!”南门迁满意地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黄铜钥匙,“这座竹屋走到底是一间石室,里面是师父师娘多年来珍藏的医书药书和我们的手札。师父师娘马上要启程出谷,你进石室里挑一架书看,我回来了要考你的。”
  一整间石室的书和南门迁夫妇亲手摘录的札记,即便南门迁不考,齐越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天天泡在石室里研习的。他接过南门迁递过来的钥匙,已经兴奋得两眼发亮:“谢师父!”
  启程出谷那日,齐越和赵戎津一路将众人送到百花谷外。
  南门迁和潘妩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走出百花谷,心情有些复杂,既兴奋,又不舍。尤其是潘妩,牵挂着山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花园药圃,一路上拉着齐越仔细交代:“每种草药的习性我都在册子里备注了,北面小山坡的那片草药是喜阴喜潮的,别忘了浇水,还有那几株破骨风,要是起了风,别忘了给它们挡一挡……”
  一路念叨到了分别的路口,南门迁才拉了拉潘妩,无奈道:“别唠叨了,阿越稳重,心里有数的。”说罢,转向齐越和赵戎津,正色道:“我们走了,家里便交给你们了。”
  最初,他们隐居百花谷,在周围设下重重机关,实属无奈。
  可在青山为凭,白云为伴,如此悠然自得地过了二十多年,他们早与百花谷丘陵沟壑、花木鸟兽、清风明月生出剪不断的感情来,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竟有千丝万缕的挂念牵连在心头。
  峰回路转,夏日疯长的繁茂枝叶很快遮挡住相送之人的身影。那仿佛是南门迁夫妇与庇护他们二十多年的那座山谷最后的牵连。
  南门迁收回远眺的目光,收拾起莫名其妙的不舍,问:“我们现在便往湘城去吗?”
  贺承同他提起过,陆岳修此刻在枕风楼静养,而枕风楼便在湘城。
  可贺承百密一疏,忘了同南门迁讲,他并不打算把陆晓怜也带到枕风楼去。
  因此,他给陆晓怜和钟晓报的,是另一个目的地。
  果然,听了南门迁的话,陆晓怜满脸诧异:“去湘城做什么?不是说好要去西江,到逐月阁看看孟元纬醒了没有,我也正好陪陪芷薇姐姐。”
  南门迁自知失言,闭紧了嘴不吱声,只拿眼睛看贺承。
  贺承镇定自若,毫不含糊地翻脸不认账,并随手把锅甩给南门迁:“我们是打算去西江,前辈去湘城有什么事要办吗?”
  第48章
  去湘城有事要办的人当然不只有南门迁,但他脑子活络,为人又仗义,活了大半辈子,深谙人心,贺承稍稍使个眼色,他便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当着陆晓怜的面,南门迁没再多嘴,不动声色地替贺承背下了这口锅。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百花谷,租下车马,朝西江城而去。
  作为“重伤初愈”的病号,贺承自然和南门迁夫妇一起被安置在马车上。陆晓怜骑着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马,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带路。而钟晓选中的那匹可怜的枣红色马驹驮着金波,远远落在队伍的最后。
  原本,不会骑马的金波是应该同贺承他们一起,安安分分坐在马车里的。
  可她偏不,她想学骑马。
  从南疆到中原,金波是靠着两条腿一路走过来的,实在累得够呛。之前她住在那间小客栈里,看着道上每日奔腾而过的骏马,暗暗下了决心,等她玩够了收了心,回南疆时,一定要骑着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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