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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而钟晓,就是她选定的那个教她骑马的倒霉师父。
  金波说一不二,说要学骑马,就决计不肯上马车,气势汹汹地爬上马背。
  可她气势大,胆子小,七手八脚上了马背,马匹只在原地跺了跺脚,她便惊叫着俯身搂着马脖子,再不敢坐直身子。
  幸好缰绳在钟晓手里牢牢握着,也幸好她选定的钟师父有耐心,反复劝导了几轮,手舞足蹈地给她做示范。
  可马背上的人依旧紧紧抱着马脖子,不为所动。
  马车上的人都等急了,贺承探头往后看,向钟晓提议:“不如你与金姑娘同骑一乘,让她适应适应骑马的感觉再往下学。”
  钟晓轻轻“啊”了一声,心里纠结几分,朝马上的金波一拱手:“得罪了。”话音一落,他便翻身上马,坐在金波身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金波的衣领,继续严肃认真地指导她:“别怕,坐直了,腿夹紧马肚子。”
  原本静止不动的马匹在钟晓的驱使下开始小步往前追赶前面的车马不说,衣领被钟晓一提,金波不得不松开马脖子,空空的两只手胡乱挥舞着,一路惊叫连连:“啊!啊——啊——”
  钟晓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嘘,马受惊就麻烦了。”
  金波嘴里呜呜咽咽地嚎着什么,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松手了,不许再叫唤。”
  金波忙不迭地点头,钟晓松开手,失去他的扶持,只见金波的身子在马背上左摇右晃,险些一头栽下去。她倒是守信,说不叫唤,便再没吭声,即便被吓得脸色死白,也咬紧了牙关,把惊叫咽了回去。
  钟晓忙揽住金波的身子,有些不忍:“要不你还是坐马车吧。”
  金波脸色发白,发丝散乱,目光却异常执拗黑亮。她果断摇头,从牙缝里颤巍巍挤出话来,态度依旧坚定:“不,我要学骑马!”
  “行吧。”钟晓垂眼,盯着她摇晃得散乱的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腾出手来扶住她几乎要滑落下去的发簪,推进她乌云般的发髻中,固定住她摇摇欲坠的发髻,又立刻匆匆忙忙地将手环回她的腰间,稳稳托住她的身子,沉声道:“我就在你身后护着,没事的。”
  贺承从左边窗子探头,南门迁和潘妩从右边窗子探头,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一会金波学骑马,眼见着两人共骑一乘,再没什么闹剧可看,悻悻缩进马车里。
  一行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启程朝西江去,离百花谷越来越远。
  四大门派之一的逐月阁便在西江。半年前发生在青山城无涯洞外的那场意外,逐月阁也没能幸免,只是比其他三大门派幸运些,逐月阁阁主的小儿子孟元纬被人发现时有一息尚存。孟岗将人接回逐月阁,广招名医救治,大半年时间过去,孟元纬虽然尚未清醒,但好歹还吊着一条命。
  这半年里,无论何时何地,提起小儿子,一向刚毅果决
  的孟岗总是会红了眼眶。
  当初陆岳修以为爱女陆晓怜比武招亲为名广发英雄帖,孟元纬是不愿意去的。一则,他与凤鸣山的叶芷蔚青梅竹马,心意早有所属,二则,他与贺承相识多年,也不该夺人所好。
  是孟岗觉得,青山城是四大门派之首,既然发了邀约,他们不理睬或派些无名之辈过去,都显得无礼。思前想后,权衡再三,他才劝说尚未婚配的小儿子孟元纬带队,同几个师兄弟一起去。那时,孟元纬还同他赌了好几天气,还听说启程前,孟元纬特意跑了一趟凤鸣山,同叶芷蔚提前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只是孟岗万万没想到,这样周全仁义的好孩子送去青山城,回来后却再没睁过眼。
  为了照顾着马车上的老弱伤病,陆晓怜压着车马行进的速度,走了七日,才到庐川。出了庐川城,南门迁和潘妩要去的阳城向南,贺承和陆晓怜他们要去的西江向西,自此便要分道扬镳。
  一路上,潘妩都在指导陆晓怜煎药。
  虽说贺承身上最棘手的两种毒性借他内力之便,暂时不会再侵蚀经脉脏腑,可之前的伤还是得积年累月地调理,汤药是不能断的。
  可陆晓怜十指不沾阳春水,之前熬药,也只是寥寥草草地将药材往药壶里一倒,添水点火了事,平白糟蹋了许多好药材不说,煎出来的汤药,药效也削减了大半。
  分别在即,潘妩将南门迁开给贺承的几副方子的煎熬之法掰开揉碎,细细讲给陆晓怜听,只望与贺承分开的这些时日,他的伤病不要再有反复。
  事关贺承,陆晓怜一向上心。可自从进了庐川,她莫名显出一些心不在焉来。
  心神不宁的陆晓怜又一次被药壶盖子烫到手指,潘妩终于忍不住问她:“晓怜,到了庐川,你好像有心事?”
  “前辈,我有个不情之请。”陆晓怜迟疑片刻,接着往下说,“逐月阁的孟元纬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他半年前重伤,至今未醒。我不敢耽误前辈的事,只是前辈难得出谷一趟,若办完了事,能否拨冗看看孟元纬的伤?”
  贺承当时说的,就是请他们出谷救两个人。“孟元纬”这个名字潘妩隐约是听贺承之前提过的,只是她和南门迁不认得这个后生,注意力都被陆岳修吸引过去。
  既是贺承所求,她与南门迁便不会不尽力。
  只是人有亲疏远近,事有轻重缓急,他们与贺承说好要先去一趟枕风楼,那逐月阁的这位,便得排到后面去。
  潘妩斟酌着措辞,回应得滴水不漏:“医者仁心,我们自然愿意相救。只是何时才能到西江,得看我们那位病重的朋友情况究竟怎么样。”
  她想了想,摸出两颗药丸塞给陆晓怜:“这样吧,这是能保命的药丸,你带着它,在西江等我们。我们看望了朋友,便去找你。”
  “多谢前辈!”陆晓怜欣喜道。
  这一日她捧着两颗药丸,只顾着为孟元纬高兴,全然没有察觉,潘妩说的话里,用的都是“我们”“你”这样的词——
  潘妩此时便知道,去西江的,只有陆晓怜自己,而没有贺承。
  出了庐川,南门迁夫妇往阳城,其他人往西江,同行百里,要在此处暂时作别。
  临别前夜,陆晓怜在庐川城里最好的酒楼设宴,一则为了送别,二则为感谢。庐川城以土窖老酒出名,宴席上自然少不了远近闻名的庐川陈酿。
  从青山城到南州城;从南州城到百花谷;从莫名其妙遇见一个“沈烛”,到揭下面具与贺承重逢;从眼见着贺承命悬一线,到如今这人来去自如,这一路,陆晓怜的一颗心浮浮沉沉,到此刻,才稍微安定些许。
  虽然青山城的危机未解,虽然陆岳修依旧下落不明,可是将贺承找回来,于陆晓怜,于青山城而言,都是一件大事情。
  这一天,陆晓怜是真的高兴极了。
  桌上只有六个人,又是朋友间吃饭闲聊的饭局,本不该斗酒,可陆晓怜却喝了许多。她举着酒杯逢人便敬,不仅以自己的名义敬,还要替被勒令不许饮酒的贺承敬了南门迁和潘妩几轮,替远在西江城人事不省的孟元纬敬,替她那守着孟元纬的小姐妹叶芷蔚敬,喝得热闹敞亮。
  钟晓有些担心,拿胳膊肘捅捅贺承:“师兄,你不劝劝师姐?”
  这一晚,贺承似乎是有心事,话并不多,只是一直将目光放在陆晓怜身上,任她笑闹,任她喝酒,也不出声阻拦。
  钟晓有些担心:“她这样喝,会醉的。”
  “难得她高兴,醉便醉吧。”
  陆晓怜正拉着金波喝酒。
  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挽起衣袖,举着瓷碗喝酒,她们肌肤胜雪,脸颊被酒气蒸出春花般娇嫩的淡粉色,微醺之下,目光迷离,大口喝酒的豪气里,还显出一种略有些痴钝的娇憨,比平日里迫不得已强装出来的聪明伶俐更招人喜欢。
  钟晓又说:“醉得狠了,明日还怎么赶路?”
  贺承依旧看着陆晓怜,回应钟晓的话显得有些敷衍:“那明日便不赶路,让她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他忽然舍得转回目光来,盯着钟晓,认真交代:“对了,记得给她熬点清粥,宿醉之后,胃口必定不会太好。”
  钟晓下意识觉得贺承这句交代有些古怪,还不等他琢磨出来哪里不对,贺承又继续说:“金波性子活泼,有她同行,晓怜应该不至于太无聊。倒是叶芷蔚,虽然以前和晓怜关系挺好,可无涯洞那件事后,不知道她对我们究竟是什么想法,到了西江,你暗里要多留个心眼。”
  话到这里,钟晓终于反应过来:“师兄,你不跟我们去西江?”
  贺承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还没开口说话,忽然被一双柔软温热的手臂从后背环住脖颈。
  喝得昏昏沉沉的陆晓怜缠上来,将沉甸甸的脑袋抵在贺承肩上,带着鼻音喃喃喊着:“师兄……”
  第49章
  夜色已深,庐川城已经入睡,静谧犹如一口大钟笼罩下来。是夜月华如练,城里无人的街巷,乌沉沉的砖瓦,斜斜撑开半扇窗子的窗台,都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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