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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谁料得到,这一句竟是弄巧成拙,还不如不提。
  陆晓怜的脸色更加阴沉,盯着钟晓手里的粥碗看了看,冷冷地笑:“他倒是知道交代你安排这安排那,却一点消息不舍得让我知道。”
  第50章
  陆晓怜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当着钟晓的面把贺承留下的纸条撕成碎片,贺承特意交代的那碗粥,她更是碰也不碰。
  最辛苦的人,还是钟晓。
  从南州去百花谷的路上,他跟在他师姐身边战战兢兢,防止闲杂人等居心叵测;而从庐川去西江的路上,他跟在他师姐身边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不对,害他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师兄师姐心生嫌隙。
  马车被贺承他们驾走了,他们只剩两匹马。
  依旧是陆晓怜自己骑一匹,钟晓和金波骑一匹。
  金波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了,虽然还不敢扬鞭驰骋,可骑着马小跑几步已经不成问题。
  三个人两匹马,总是不方便的,离开庐川城时,陆晓怜原本打算或租或买,再添一匹马。可钟晓和金波一合计,觉得以金波如今的骑术,要她独自骑一匹马赶路,还是勉强了,决定先不浪费这个钱,等到了下个城镇再说。
  他们的这个决定,导致贺承离开后兴致本就不高的陆晓怜情绪更低落了。
  她当初学骑马,也是贺承这样在马背上拥着她,一点一点带出来的。如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旁的钟晓和金波,越看越不是滋味。
  三人同行,一个沉着脸不愿说话,一个拧着眉不敢说话,活跃气氛的担子便落在无知无畏的金波肩膀上。
  她如今在马背上坐得稳了,没那么害怕了,钟晓又与她同在马背上护着,缰绳还拉在他手里,她就更不怕了。他们不急着赶路,马跑得并不急,望不见尽头的长路上,只有哒哒的马蹄,连风都是沉默的。
  金波受不住沉闷,扭头找闷声不吭的两个人说话:“你们两就别不开心了,贺大哥不是说了嘛,办完了事就来西江跟我们汇合。”
  钟晓瞥了陆晓怜一眼,顺着金波的话:“是,是啊。”
  陆晓怜怒气未消:“他爱来不来。我反正是去看芷蔚姐姐的,看完我便要走了,你们愿意等他便等他,我反正是不等的。”
  这显然是气话,从青山城出来找人,上百里的路都不辞辛苦地走过了,怎么会不等?
  金波并不说破,只咧着嘴笑。
  陆晓怜朝她看了一眼,大约是能猜到金波的想法,嘴唇动了动,想争辩什么,又觉得没有意思,把头扭回去,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这一边慢悠悠勒马缓步去西江,另一边,贺承的马车却走得很急。
  官道虽然宽敞平坦,但大多取道平地缓坡绕行,路途远了将近一倍。为了求快,贺承给车夫加了钱,请他抖擞精神横取近道赶路。山路崎岖难行,马车又走得急,难免颠簸,一天下来,几乎能把人的骨头颠散了。
  贺承身上的伤只是暂且压着,并不是就彻底好了,经脉里还埋着不知道多少根凤尾续魂针,内息运行震荡一轮,行车颠簸震荡一轮,不出两日便将他耗得没有力气,只裹着一张薄毯,垂眸倚在车厢,默不作声地咬牙忍着疼。
  南门迁跟了一路,也担惊受怕了一路,忍不住又嘟嘟囔囔起来:“你经脉里还埋着凤尾续魂针呢,颠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要坏我的名声?”
  此时已行至第三日,贺承惨白着一张脸缩在车厢角落里。
  南门迁这话他听得多了,索性当做过耳的风,闭着眼睛不理睬。
  潘妩叹口气拿帕子擦过贺承额上新出的一层冷汗,也劝他:“陆掌门既已受伤半年有余,想必伤势稳定,片刻之间不至于没有性命之虞,你何必这样急着赶路?”
  贺承这人吃软不吃硬,南门迁的抱怨不理不睬,潘妩的语重心长,他却不能不应。他轻轻吸一口气,掀开眼皮,目光落在车窗上定定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说:“枕风楼事了,还要赶去西江。也不知道逐月楼那边,会不会为难他们。”
  这话勾起南门迁的记忆,刚刚出百花谷的时候,他还替贺承背了口锅。明明是他求着他和阿妩绕去湘城救人,当着陆晓怜的面,这小兔崽子反过来一脸茫然地问他“前辈去湘城有什么事要办?”。
  南门迁挑眉:“既然担心,为什么要让他们自己走?”
  “师父现在的样子——”贺承抿了下发白的唇,“我不想他们见到。”
  潘妩心细,还记得当时贺承开口求他们出谷救人时,曾经说过陆岳修是被他所伤,又见他与陆晓怜心意形同,一路相互扶持,心下清明几分,试探着问:“你怕晓怜怨你?”
  “是啊。”贺承轻笑,马车一颠,一阵剧痛碾过经脉,他的笑声哑在唇齿之间,散成一缕叹息,“怕她怨我,又不能不让她怨我。很难办。”
  “我们已经在去枕风楼路上了,可以同我们说说陆掌门的情况了吧?”
  上一回贺承便是含糊其辞,这一回,他还是不愿意提,仗着已经把南门迁带出了百花谷,又或者是仗着潘妩心疼他,往车厢角落里蜷了蜷身子,无赖道:“不想说,你们见到他,便知道了。”
  从庐川出发去枕风楼,统共走了五日,贺承便这样咬着牙硬撑了五日。没人知道接下来他们还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潘妩在百花谷里配好带出来的止痛药丸太过珍贵,风平浪静之下,他舍不得浪费一点。
  到达枕风楼时,已是第五日的傍晚。
  暮色四合,刚刚掌灯,正是枕风楼客人如织的时候。白日昭昭下,可以去做的事,还未完成,冥冥暗夜里,才能来探的事,刚刚开始,明暗交汇时,谁都能来,谁来都合理,正是枕风楼最繁忙,也最戒备警觉的时候。
  与几十年前无异,枕风楼还是竖在湘城东边、背山面水处的一座七层高红色小楼。
  小楼一层迎客,二层吃饭,三层赌坊,四层温柔乡,这里不分白日黑夜,厨房里烧着龙肝凤髓,赌桌上堆金积玉,绣床中软玉温香,轻纱漫飞,香气撩人,端的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而五层以上,暮色落下前便不开了。
  非得等到掌灯时分,枕风楼五层、六层飞檐翘角下的红灯笼亮起,这才算是开市,五层求物,六层买命,重金之下,没有什么是在枕风楼买不到的。
  但是,客人提了再多的银钱来,也上不了七层。
  听说那里雕梁画栋,数不尽的金银丝线描出世间千万般美景,听说那里的地毯是用火狐和白狐的皮毛拼接而成,听说那里入夜不点灯烛,高悬着数十颗夜明珠照明,听说那里冬日引汤泉取暖、夏日铺冷玉防暑……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极尽奢华。
  只因枕风楼七层是楼主留给自己的地方。
  而这一回,贺承他们要去的,正是七楼。
  刚刚从百花谷出来时,贺承给沈懿行写过一封信,告知他自己已经找到了南门迁夫妇,取道庐川城稍缓几日,便会往枕风楼来。只是路途上情况随时生变,贺承也说不准实际到达时间,只草草留了个宽泛的时间。
  于是,沈懿行也只能等着,并没有安排人守候相迎。
  枕风楼的规矩,楼外十丈内不行车马。
  马车靠近那栋红色小楼时,便有人来拦。颠簸一路,贺承疼了一路熬了一路,早耗尽了力气,半躺在车厢里,连坐起都嫌难受,自然不愿意走这十丈路。
  更何况,枕风楼鱼龙混杂,他的车上还有南门迁夫妇。
  贺承稍稍坐起,从怀中摸出一方墨色玉牌给南门迁:“麻烦前辈把这个给他们看。”
  南门迁掀开一角帘子探出手去,只听得外头气势汹汹的人顿了一顿。
  “玄色楼主令”不知谁提了句,“快,是楼主的贵客。”
  南门迁不禁回头看了倚在车厢里的这位贵客一眼。
  早在百花谷里,听说贺承将重伤的陆岳修安置在枕风楼时,他便觉得惊讶,贺承在四大门派之首的青山城长大,甚至拜入掌门陆岳修门下,可这些年竟然跟亦正亦邪的枕风楼还有联系?如今
  看来,贺承跟枕风楼不仅有联系,牵连还不浅,否则怎么能轻轻松松地递出一块楼主令中规格最高的玄色令?
  贺承觉察到南门迁探究的目光,睁开眼回视过来,懒洋洋地为他解惑:“被师叔带回青山城前,我就认识沈懿行了。多亏了他,我和弟弟才没有饿死。”
  南门迁和潘妩问过贺承他小时候的事情,知道他自记事起,便是跟着一名老乞丐长大的,老乞丐死后,四五岁的小贺承便独自拉扯着两三岁的小贺启讨生活,这样过了两三年,贺承长到六七岁,才遇见了庄荣,才被带回青山城。
  湘城龙蛇混杂,两个垂髫小儿能安然活过期间无人庇护的两三年,想必就是多亏了这个沈懿行相助。
  一句话的功夫,马车已被引至枕风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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