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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沈懿行以前觉得,青山城与枕风楼离得真远啊,贺承被庄荣带走后,他们一年也未必能见得上一面。可此刻他在想,这扇门后面的路,会不会更远?远到横亘了生死黄泉,此后他们再说不上一句话?
  不知自己僵硬地站在门外等了多久,天边泛白了,房门才从里被打开,沈懿行怔怔看着南门迁,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问些什么。
  “暂时没事了,阿妩在里面给他熏药,你晚点再进去看他。”南门迁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沈懿行,忍不住嘀咕,“他那师父也真下得去手,全照着心肝脾肺这些要命的地方打,这回可要盯着他好好休养调理,否则怕是要留病根。”
  人还活着就行。
  沈懿行对贺承的要求已经降到了底线上,听了南门迁的话,他终于松口气:“有劳前辈了,需要什么药材,您只管吩咐。”
  “药材倒是不缺,只是他体内的凤尾续魂针有些棘手。”南门迁皱眉,“我刚刚看了,他体内至少有三枚针移了位置。”
  沈懿行这一晚的情绪跌宕起伏,此刻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南门迁。
  南门迁耐着性子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懿行茫然摇头。
  “为了缓解秋梧半死丹与九死露的药性,他经脉中的内息需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他的经脉受过重创,如今又没有续魂针护持,随时可能被内息冲断。”南门迁语气有些急,“你找给他下针的人过来,我要同他商量商量,如何将那几枚针取出来,再重新下针,否则经脉崩断,当真性命不保。”
  “前辈要取出凤尾续魂针?”
  南门迁狐疑:“怎么了?”
  沈懿行面如死灰:“没有人做过。续魂针入体后,便深埋于经脉之中,再无踪迹。凤尾续魂针本就不是救人的东西,从来也没人想过,怎么取出身体里的细针。”
  没人想过,却不意味着当真不能。
  屠勇听了一夜的曲子,是从四层温柔乡被喊到七层的。凤尾续魂针是沈南风造出来的,可屠勇在刑堂几十年,他才是见过最多凤尾续魂针的人。
  喝酒听曲一夜没睡,听了沈懿行和南门迁的问题,屠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取针?”
  他摸着下巴,不假思索道:“取针也不难,凤尾续魂针很稳固,落针后即使移位,没有外力推动,也不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得最初落针的穴位,剖开周边经脉脏器,不出三寸,应该就能……”
  “砰!”南门迁话没听完,就气得一拍桌子,两撇胡子发着颤:“剖开经脉脏器,那人哪里还能活命?”
  什么活命?屠勇又是一愣,后知后觉:“要从活人身上取针?”
  扎着凤尾续魂针的活人并不多见,眼下,他知道的便只有楼主的那位
  至交好友贺公子。联想到昨夜刑堂里的那场惨烈打斗,屠勇薄薄的一层醉意登时醒了过来,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是贺公子身上的续魂针出了问题?”
  “是,他体内的续魂针受外力推动,偏移了位置。当时是你施的针,应该也知道他周身经脉毁损严重,在我为他接续经脉前,离不开你的续魂针。”
  被吓得醒了酒,屠勇的思路清晰起来,问南门迁:“您的意思是,不仅要取针,还要在那几处穴位上重新落针?”
  “不错。”
  “可是从来没人被下过两轮凤尾续魂针!”屠勇道,“当时为贺公子施针是迫不得已,续魂针入体的痛楚,实非常人所能忍受。先强行取出续魂针,再原处重新落针,这,这哪里有人能受得住?”
  “可移位的续魂针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若刺破脏器,便更棘手了。”
  “确也不错。”屠勇迟疑着点了下头,“可前辈打算如何取针?”
  南门迁理所当然:“续魂针深埋于经脉之中,难以寻觅,我们不能剖开经脉,便只能以磁石将它吸出来了。”
  屠勇叹口气:“果然如此。”
  沈懿行觉察到屠勇神色有异,追问:“有何不妥吗?”
  屠勇道:“凤尾续魂针之所以名带‘凤尾’二字,便是因为落针之后,针尾会自行劈裂,成凤尾般细长弯曲的几缕,分别勾住经脉要穴,是以续魂针落针后极为稳固,要将其吸出,所用磁石必得有极强的磁力。”
  南门迁没能领悟屠勇的意思,语气轻松:“这不必担心,枕风楼坐拥天下珍宝,你们楼主自然会想办法找到可用的磁石。”
  “应该不是怕寻不到磁石。”沈懿行亲眼见过几轮刑堂施针,听明白了屠勇的担心,神色渐渐沉下来,“是续魂针!小承身上一共埋了九枚续魂针。”
  屠勇点头:“不错,磁力强劲的磁石不会只吸出我们想要的那几枚针,经脉中的九枚续魂针都会受到影响,也就是说——”
  听到这里,南门迁也明白过来,倒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得将九枚续魂针全部取出来,再重新钉九枚针进去。”
  第55章
  取出九枚凤尾续魂针,再重新钉入九枚针。
  这话说来轻飘飘的一句,可半年前陪着贺承落针的沈懿行脸色却一径白了下来。他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手不自知地紧握成拳,指节青白,手背上青筋突兀,半晌才挣扎着问一句:“重新施针,太难熬了。真的只能重新钉入续魂针吗?”
  “我倒是有其他法子为他接续经脉,可至少得要他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半年。”南门迁叹口气,“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是如今这世道,他未必肯。”
  沈懿行不以为然:“刚出无涯洞那事的时候,世道更乱,青山城更难,他也在我这里养了半年,再躺半年又何妨?”
  “如今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见过陆晓怜了。”南门迁摇头,“你不知道,他从庐川来你这里,不顾一身伤,抄近道赶夜路,就是不放心陆晓怜,就是为了早些去与她汇合。一天两天的,他都舍不得耗着,我猜,他不会愿意在你这里再躺半年。”
  可是再扎九枚凤尾续魂针,太疼太苦太难熬,续魂针不必落在沈懿行自己身上,他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可他也清楚,将两条路摆在贺承面前让他选,十有八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再受一次钉针之苦。
  沈懿行心中踌躇,自己应该劝他吗?若是要劝,自己又能劝得动他吗?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浅。不知不觉间,一轮温柔的橘色旭日已在远处探出了头。
  心神不宁一整夜的沈懿行扶着高楼上的栏杆,凭栏远眺。旭日东升,一切本该向阳而生,热烈灿烂,可他的心却好像还是沉沉地坠在昨晚的茫茫暗夜里。
  “他醒了,喊你们进来。”
  听见声响,沈懿行和南门迁回过头,只见潘妩拉开半扇门,探出半边身子出来喊人。
  潘妩抠抠搜搜地只开了半扇门,一是怕风,二是怕药气散了。
  南门迁对潘妩熏药之法见怪不怪,沈懿行却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他迈进房间,先是觉得热,往里走几步,迎面便是一股浓烈的药味,越往里面走,那种类似熏艾的气味便越重,走至贺承床边,沈懿行才发现,他床前放置了两个焚着草药的炭盆,床上也摆了一溜儿小香炉,白烟袅袅,药香阵阵,几乎要将人熏入味。
  贺承是醒着的,平躺在床上,看着沈懿行被房间里缭绕的白烟呛得咳嗽,还有力气嘲笑人。沈懿行并不恼,反而很高兴,拉着南门迁问:“前辈,我看他精神挺好的。”
  “我是挺好的。”贺承顺着沈懿行的话,“刑堂那边怎么样了?可还有人受伤?我师父怎么样了?南门前辈去看过了吗?”
  南门迁没好气:“守了你一整晚,谁有空去看你师父?”
  “我也是听说师父骤然发狂伤人,一时心急。这不是也没事嘛,前辈别生气了。”
  其实贺承还没醒来的时候,沈懿行已经陪南门迁去看过陆岳修了。南门迁气贺承身上还埋着九枚凤尾续魂针就敢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气还没消,语气不善:“去看过了,陆掌门并非中毒,也并非走火入魔,他如今时而痴傻时而癫狂,我看着倒像是中了蛊。”
  “中蛊?”
  贺承活了二十多年,只听着他师叔把蛊术当江湖故事讲,从未亲眼见过。可近来,蛊术这种神秘的东西却频频出现在他身边,仿佛同他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先是在七步岭遇见那只亲近自己的红色蛊虫,再是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差点被亲生母亲拿去喂蛊虫,现在连养他教他的师父也中了蛊毒。
  这一切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尚未被人察觉的关联?
  贺承再次向南门迁确认:“我师父发狂杀人,便是因为中了蛊吗?”
  “十有八九便是,但我不懂蛊术,并不敢把话说死。”南门迁看着贺承惨白的脸上拢起一片愁云,提示他,“你之前带进谷里的那个姓金的小姑娘,像是略通此道,不妨找她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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