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剑锋撕开虚空中的风,发出尖利的啸鸣,眨眼间已近到咫尺之间,孟元经顾不上陆晓怜,猝然收剑回身自护。
孟元经使重剑,力灌剑身,一招一式,皆有万钧之力。
贺承的凌云剑则轻巧灵活,胜在快而多变。
两剑交锋,剑身轻颤,发出清亮啸鸣。
要论剑法,孟元经是不如贺承的,可逐月阁以内家功夫见长,身为少阁主的孟元经更是个中翘楚,强劲内力灌注在玄铁所造的重剑之上,短兵相接,登时震得贺承虎口发麻,胸口腥气翻涌。
孟元经冷笑:“听说你前一段受了很重的伤?看来是真的。”
贺承咽下喉咙里的腥气:“与你无关。”
孟元经的剑往前挺进几寸:“送命的是你们,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贺承一声冷哼:“那可未必。”
孟元经的内功深厚,未受伤前的贺承也未必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何况如今拖着这样一副五劳七伤的身子。念及如此,贺承不再与之强抗,往旁斜斜撤出半步,出其不意地抽出凌云剑。
骤然失去凌云剑的格挡,重剑裹挟着孟元经的浑厚内力击在贺承的心口。贺承只觉心肺震颤,气息一窒,闷咳一声,便呛出一口血来。孟元经眉梢一挑,还要乘胜追击,却不想贺承生生受下这一剑后,更卸下所有防御,不退反进,手中的凌云剑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斜穿出去,颤巍巍地直取孟元经面门。
贺承的剑很快,眨眼之间,剑光已逼至孟元经眼睫之间。
重剑笨拙,孟元经不及回剑自护,只松开左手回护自己。而贺承手中的凌云剑却犹如一条灵巧的银蛇,软剑柔韧,剑身抵在孟元经手臂上,却能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翻折,轻轻巧巧地刺进他的左肩——
正是孟元经刚刚划伤陆晓怜的位置。
“这是在还我刚刚刺陆晓怜的那一剑吗?”孟元经不急着抽身,反而伸出两根手指紧紧夹住削薄的凌云剑,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承,“既然要算得这样清楚,那你刺在小纬身上的十二剑,也一并清算了吧?”
孟元经神色古怪,贺承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冒然回应,只警惕地盯着他。
他夹着凌云剑的两根手指骤然在剑身上滑动,滑至剑柄处,陡然松开。贺承以为孟元经要夺剑,下意识握紧剑柄,却不料他只是将手掌向前轻轻一探,牢牢握住贺承的手腕,拖着他往旁撤了几步。
“来,一起看一出戏。”他的声量不高,庭院中与钟晓缠斗在一起的逐月阁弟子却在他出声时,一同停了手。
片刻之前,刀剑铿锵的庭院一时寂静如死。
孟元经曲着手指在剑身上轻弹三下。
庭院里太过安静,以至于他指下弹剑铮铮,清晰异常。随即,如疾风扫过万顷草原,窸窸窣窣的动静自
四面八方传来。贺承定睛再看,只见顷刻之间,庭院矮墙之上,接连长出弓箭手来。
孟元经一手握着贺承的手腕钳制住他,一手举着自己的剑,剑尖直指被捆在木架上的陆晓怜:“我只要不多不少的十二箭,射中者有赏。”
此时,陆晓怜的手脚都被牢牢固定着,整个人呈大字型,被绑在木架上,活脱脱一张箭靶子。浅浅一方庭院,矮墙上站着二三十名弓箭手,这样近的距离,这样醒目的箭靶,他们要比的并不是谁能射中陆晓怜,而是谁先射中陆晓怜!
贺承愠怒:“孟元经,你疯了?”
“是,你就当我疯了吧!”孟元经扫视一轮弓箭手,高声喝道,“还不放箭!”
沉寂片刻,终于有一支羽箭破空而过,箭矢如电,劈出簌簌风声。
射出第一支箭的人,许是有意为之,许是能力确实有限,来势汹汹的这一支箭,准头不足,竟让陆晓怜稍一沉肩就侥幸躲了过去。可这一支箭是打仗时的先锋,试探着迈出一步,紧接着就有第二支箭、第三支箭……
箭矢如雨,贺承顾不上与孟元经理论,一心只想挣脱他的牵制,赶到陆晓怜身边。
可孟元经对贺承多有忌惮,心知这一松手放他去,陆晓怜十有八九便死不了了,也越发用力地箍住他的手腕。贺承挣脱不开,心急如焚之下,将丹田中强压着的内息尽数释出,忍着几乎要将经脉重新崩断的剧痛,聚力于掌心,以十成功力,一掌向孟元经左肩拍去……
再看陆晓怜那头,虽然贺承被孟元经牵绊,所幸钟晓已从逐月阁弟子的包围中脱身出来,护在陆晓怜身边。
他不仅挥剑为她挡掉几波箭雨,甚至在兵荒马乱中,还想办法斩断绑在她右手上的绳索,为她争取出来一点活动空间。陆晓怜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钟晓将她的右手释放出来,她便找机会握住一支飞到眼前的箭,右手持着箭,击落近身无法闪避开的羽箭。
孟元经赏的是射中陆晓怜的人,一开始弓箭手的目标只有陆晓怜,但他们很快开始发现,陆晓怜已是笼中之鸟,他们迟迟无法射中陆晓怜,都是因为有个钟晓从中阻挠,若能先解决钟晓,射杀陆晓怜这件事便能事半功倍。
渐渐,有人将箭矢瞄准到钟晓身上来。
羽箭从四面八方飞来,钟晓却孤身一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仅要一刻不歇地飞身绕在陆晓怜周围,为她打落避无可避的箭矢,还要时刻警惕着朝着自己直射而来的羽箭,实在吃力。
箭矢太密,寡不敌众,钟晓已经开始躲不开如雨的箭矢,只能勉强护住要害,任由箭矢划破他的手臂、肩膀。
陆晓怜被钟晓护在身后,虽没受伤,却越发担忧起来,即便不受伤,钟晓又有多少力气可以挥霍?让他一个人前后左右地翻飞着为她挡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弓箭手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逐月阁持兵刃的弟子远远站着作壁上观,孟元经拖着贺承在庭院另一侧缠斗,庭院中央除了陆晓怜和钟晓两个活靶子,再无他人,他们无需担心误伤。
而他们两为什么要待着这里当活靶子呢?
究其原因,是因为陆晓怜被牢牢绑在木架上。
想到这里,陆晓怜对钟晓道:“钟晓,把你的剑给我,你捡几支箭支撑一会。”
钟晓被密集的羽箭缠得脱不开身,无暇尽数砍断捆绑着陆晓怜的绳索,可被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的陆晓怜却有空得很!
话只说个开头,钟晓就明白过来陆晓怜想做什么,二话不说,将自己的佩剑绿竹剑朝陆晓怜抛去。在羽箭横飞的飕飕风声中,听见陆晓怜稳稳接住剑的动静,钟晓松了口气,定睛再看,只稍稍分心一瞬,便有一支箭如急电劈空而来,直直射向自己心口。
四周都是密集如雨的箭矢,他无路可退。
电光火石的一瞬,钟晓脑中竟是空白一片——
这支箭必定会穿胸而过。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然而,那支箭没有射中,钟晓也没有死。
他动弹不得地盯着箭矢朝自己疾飞而来,听见的并不是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而是金属相碰的铿锵声——
那支威风凛凛的箭被人一剑劈落在地。
钟晓尚未回过神来,肩膀便被人握住,推搡拉扯之间,又躲开几支箭。紧接着,他手里被塞了一只匕首:“别发呆,这里交给我,你去救晓怜……”
“不用,我自己下来了。”贺承话音未落,陆晓怜的声音也插了进来。
钟晓回过神,不仅贺承甩开孟元经赶了过来,连陆晓怜也砍断了绑住她的绳索,将自己从木架上解脱了出来。三人终于摆脱桎梏,汇聚一处,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钟晓问:“我们怎么出去?”
陆晓怜小时候常来逐月阁找孟元纬玩,熟悉此处方位,略一思忖,道:“这个院子在逐月阁深处,孟元经不会放我们横穿逐月阁出去,我们不如从后山翻出去,山上有草木掩护,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空地上被当做靶子打。”
贺承砍断几支飞临他们身侧的箭,简短回应:“好,由你带路。”
被贺承委以重任,陆晓怜并不慌乱。她被绑在架子上无法动弹的时候便在脑子里规划过路线,此时又扫了一眼庭院中人群的分布,不假思索:“我们先往西边走,那片假山可以为我们掩护,弓箭手暂时就射不到我们了,我们再想办法先翻出这个院子。”
一言既定,他们后背相抵,各自抵挡住一面的攻势,朝陆晓怜说的那片假山挪去。
这一局,孟元经有些托大了,他只在面向庭院空旷处的矮墙上安排了弓箭手,他们轻而易举地对准庭院中央的木架子,却对庭院西侧高低错落的假山无能为力。正如陆晓怜所说,他们移动到假山附近,山石遮挡之下,刚刚将他们逼得几乎山重水尽的弓箭手再奈何不了他们。
贺承用手指抹去陆晓怜脸上溅落的血污,见缝插针地夸人:“干得漂亮。”
陆晓怜有些得意,但毕竟还未脱困,又不敢太过得意,只朝贺承眨眼一笑,继续安排道:“趁孟元经还没有追过来,我们赶紧翻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