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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孟元纬也想找贺承解释清楚的,没想到他到得晚,还没收拾妥当,便被贺承占了先。
  陆掌门将邀帖递到逐月阁,逐月阁总是要有所回应的,他爹孟阁主最讲究门户,陆晓怜是青山城掌门独女,逐月阁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派个阁中的弟子过来,即便是凑数撑场面,也得是阁主之子亲自来。
  选孟元纬过来,便是看中他和陆晓怜、贺承关系好,比他那冷面的大哥孟元经能说会道,想是三言两语能安抚住贺承的愤愤。
  不料,孟元纬与叶飞白还来不及开口,竟让平素沉默寡言的江非沉抢了先。
  大概是江非沉习武成痴,同样一段话,他竟听出不同的重点来,抖落手中软剑:“许久不曾切磋,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输?贺兄,未免太过自负!”
  都是年轻气盛,此话一出,更是火上浇油。
  贺承出手一向很快,凌云剑出鞘,没留给孟元纬和叶飞白说句话打圆场的机会,泠泠剑光一晃而过,剑锋已追至江非沉眼前。
  “好,那我们便痛痛快快打一场!”
  江非沉横剑相抗,目光幽微:“奉陪到底!”
  夜色如水,剑光来去,如同水中漾起的波纹。
  江非沉本不是冲动易怒的性子,此番不知为何,贺承一句话便激得他大打出手,招招不留情面。贺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有硬碰硬的脾气,也有硬碰硬的本事,即便江非沉招招不留余地,他也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招招化解得干净利落。
  刀光剑影间,沙石横飞,草木崩裂。
  这一夜的青山城住了不知多少人,再闹下去,非得把江湖前辈引来不可。一旁的孟元纬与叶飞白看得心惊肉跳,连连出声劝住:“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两人都在气头上,自然是不理的。
  你来我往只拆了十几招,江非沉已现败势。
  贺承无意伤人,手中剑势稍缓,算是给江非沉留了个台阶。偏偏那日的江非沉犯了轴,不肯顺着台阶下来,找到个破绽,一招“雨燕凌空”,身形轻盈一翻,落到贺承身后去,手腕一翻,执着长剑无遮无拦地冲贺承后心刺去。
  即便是在擂台上对战,有言在先生死不计,也鲜少有人下这样的杀手。
  何况,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贺大哥!”
  “贺承小心!”
  孟元纬与叶飞白一齐惊呼出声。
  贺承耳尖微动,听闻身后利刃破风的声响,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夹住江非沉的剑刃。他是真的动了气,指尖使力,将江非沉的软剑弯折
  过去的同时,侧身飞起一脚踹在江非沉心口,生生将人踹出几丈远,撞断了无涯洞外的一丛翠竹。
  贺承受剑,眉目冷峻:“你是真想赢明日的擂台?真想跟我抢晓怜?”
  江非沉一抹唇边呛出的鲜血,冷血:“有何不可?你我出身相似,你能肖想陆姑娘,我为何不能?”
  贺承气得执剑的手都是抖的:“当然不能!我是她师兄,我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护了她十八年,你是什么?”
  两人争执不下,孟元纬连忙出来打圆场:“江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嘛!贺大哥与晓怜两情相悦,是大伙都知道的事。”他转向贺承,伸着三根手指起誓:“贺大哥,我发誓,我就是被我爹派来凑数的,明天上了擂台,三招之内,兵器必定脱手,我保证!”
  贺承挑眉而笑,剑拔弩张的气氛因孟元经几句话有所缓解。
  不料气氛只缓和了片刻,暗夜中骤然爆出一点银光闪过。贺承只觉肩上一凉,低头看去,左肩上竟镶嵌上一颗铁蒺藜,伤口处汩汩渗出血来,滴滴溅落地面。
  贺承咬牙:“江非沉,你——”
  话音未落,却听得无涯洞中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叶飞白蹙眉,看向贺承:“这是什么声音?”
  贺承茫然摇头,凝神看向无涯洞口,下一刻,只见他的师父,青山城掌门陆岳修鬓发蓬乱,双目赤红地自无涯洞中冲出。
  这事生得诡异,又发生得太快,贺承一声错愕的“师父”,语音未落,离无涯洞口最近的江非沉已被陆岳修一掌击碎心脉,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叶飞白最先回过神来,摸出腰间的九节鞭,缠上几步攻到他们面前的陆岳修:“陆伯伯怕是走火入魔了!贺承,你我协力制住陆伯伯,元纬,你快去喊人!”
  贺承看着无涯洞口江非沉扭曲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拉住转身欲走的孟元纬:“不能喊人!不能让人知道,师父杀了人!”
  叶飞白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贺承面色沉重:“不行,今日之事,不能再有第四人知道!叶大哥,你别松手,我想办法让师父安静下来。”
  “陆掌门走火入魔了,岂是我们能压制得住的!”
  他们三个年轻人确实压制不住发狂的陆岳修体内的澎湃内力,可贺承也并没有打算压制住,他绕到陆岳修身后,趁其不备抬手狠狠击向他的后颈。
  可陆岳修岂是能轻易被偷袭的。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他索性不与叶飞白纠缠,握着那段缠在自己腕上的九节鞭,将叶飞白拉到自己面前,宽大厚实的手掌以同样的方式覆上他的心口,顷刻间,叶飞白周身经脉具断,口中汩汩呛着血,抽搐地软倒下去。
  陆岳修懒得理睬身后的动静,脚步微动,顷刻站到孟元纬面前,再度挥起手掌。
  “师父!”贺承飞身去拦,喊声凄厉。
  陆岳修猩红的眼有一瞬的清明,那迟疑的片刻,留给了孟元纬一线生机,贺承飞身过去,拦腰揽住被巨变惊得动弹不得的孟元纬,哑声道:“醒醒,快走!”
  可陆岳修的神志只恢复了极短的一瞬,那一记断云掌终究还是隔空打了出来。
  比江非沉与叶飞白幸运,孟元纬与贺承并未在顷刻间毙命。贺承忍着经脉受创的剧痛翻身去看孟元纬,只见孟元纬虽躲过了致命一击,还是被伤在了要害,胸骨深深凹陷了下去。
  “元纬!”贺承顾不得自己经脉里翻搅着剧痛,强行提了一脉内力打入孟元纬体内。
  孟元纬呼吸短促,已是濒死之相,被贺承的内力一激,身子猛然一颤,竟挣扎着睁开眼来,口中呛着血沫,含含糊糊道:“贺大哥……好疼啊……我要疼死了……”
  “我知道,你撑一撑!我用内力为你护着心脉,你不会有事的。”贺承边呕着血,边往孟元纬身上灌着内力,维持着他的一线生机。
  陆岳修步步朝他们逼近过来,可贺承不敢松手,唯恐一松手,孟元纬便会咽气,到时候陆岳修手上又会再多一条人命。
  陆岳修高大的身影将贺承与孟元纬罩住,他高高举起手掌。
  贺承跪坐在地上,青衣染血,仰着头看陆岳修,绝望地唤他:“师父——”
  可预期的断云掌并没有落下来。
  有一个声音盖住贺承低弱的呼唤。
  是陆兴剑。
  陆兴剑挡在贺承身前。这些年,每一次贺承和陆晓怜闯了祸惹了事,陆岳修气急要打骂他们,陆兴剑都是这样挡在他们身前护着他们。
  凌厉的掌风震碎陆兴剑的白玉发冠,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1回 披头散发,不成体统。他傲然迎风,掌心聚力,明知是以卵击石,可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父亲,你连我也要杀吗?”
  这一回,陆岳修目光中的清明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他看清眼前的陆兴剑,也看清被陆兴剑护在身后的贺承和孟元纬,眼中尽是茫然。他唯一知道的,是此刻,他掌心蓄起的千钧之力,尽数压在他最为倚重的独子陆兴剑身上,陆兴剑的经脉脏腑已不堪重负,刺眼的血水从他的口鼻中汩汩涌出。
  于是,陆岳修慌了,他试图收回自己的掌力。
  可太过惊惶,也太过仓促,即便是陆岳修也不免被自己的断云掌反噬,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后,也仰倒了下去……
  ……
  那一夜太过惊心,回首往事和诉说往事,都极度耗费心力,贺承说到这里,不得不停顿下来,抵着唇闷闷咳嗽。
  陆晓怜搂紧了几乎没有力气坐稳的贺承,硬着心肠继续往下问:“之后呢?既然是我爹伤了人,为什么他们身上会有凌云剑的伤?”
  第79章
  风卷着越来越大的雪,飘飘洋洋。
  贺承摸到陆晓怜的手,只觉触手冰凉。他气血溃败,指尖一直都是冷的,此刻陆晓怜的手比他还要冷,可见是冻得不轻。他推了推陆晓怜,弱声道:“太冷了,我们找个能挡风雪的地方,再继续说,好不好?”
  坡底,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方凸起的石壁,一面背靠着山坡,三面围着三棵迎风的青松,恰好能遮挡风雪。陆晓怜扶着贺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两人蜷缩在石壁之下、青松之旁,躲着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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