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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贺承捉住陆晓怜的手,抵在唇边轻轻一吻:“晓怜,烟火虽短,但璀璨夺目,你不要太难过。别去管明年如何,至少今年我还能陪你守岁。”
  陆晓怜没有应声,只是更紧地抱住贺承。
  他不知道,其实今天根本不是除夕,他醒来的这一日已经大年初四。
  他食言了,他没有陪她守岁。
  第89章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元宵节。
  湘城的元宵灯火恍若银河倒泻,青石巷陌间浮动着暖橘色的光晕。孩童提着各色灯笼追逐笑闹,护城河上千万盏并蒂莲灯随波逐流,将倒映星月的河水染成流动的胭脂色。
  钟晓的信鸽,就是踏着这满城阑珊灯火而来,落在枕风楼的栏杆上。
  是陆晓怜拆的信。
  钟晓的字迹力透纸背,开头的第一句,便是“切莫令师兄知晓”。
  书信尚未读到一半,陆晓怜便明白为何钟晓要在最前头交代那一句话。心惊肉跳地将洋洋洒洒两页信笺读罢,陆晓怜陷入两难。她探头看了一眼里屋睡得安稳的贺承,蹑手蹑脚掩门出去找沈懿行商量。
  陆晓怜倚着栏杆,望着远处连绵的灯火,等沈懿行读信。
  钟晓的信不长,沈懿行越往下读,眉头便拧得越紧,一封信读完,他俊朗的眉眼之间已虬结成球。饶是见多识广的枕风楼楼主,捧着这封信也是举棋不定:“钟晓的顾虑是有道理,可不告诉小承,实在无法解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丢下他,回青山城去。”
  灯火在风中摇曳,陆晓怜的目光却坚定异常。
  她将嘴唇咬得发白,收起信笺,沉默半晌,忽然问沈懿行:“沈楼主,我们是不是应该相信师兄?”
  “什么意思?”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是经不得风雨的人。而且——”陆晓怜耸了下肩膀,轻轻一笑,“我知道被瞒骗的滋味,我不想骗他。”
  正月十六那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得令人恍然觉得已经入春。
  可倚在枕风楼七层高楼的栏杆上望去,满眼依旧是一片枯枝败叶,山林重重,笼罩着灰扑扑的沉沉死气。
  可草木萧索与山花烂漫又有什么区别?贺承的目光只在陆晓怜身上。
  陆晓怜舞剑,陆晓怜沏茶,陆晓怜插花,陆晓怜的一颦一笑都被他深深刻进心里,准备着日后黄泉碧落,相思无医时,做个念想。
  因为用心,贺承很轻易便能觉察到,今日的陆晓怜有些不同。她太过心不在焉,挥出的剑招要么乱了阵脚,要么虚软无力,之前明明已经掌握的东西今日又乱了章法,像是贺承这一个多月里不辞辛苦的指点都打了水漂。
  贺承摇头叹气,斟了杯茶水,招呼陆晓怜过来:“今日是怎么了?”
  陆晓怜装傻:“什么怎么了?”
  贺承递出茶杯,淡淡问她:“出了什么事?心浮气躁的。”
  陆晓怜一愣,索性将心一横,捧着茶杯,找了凳子在贺承身边坐下,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我之前要你答应我,不许再骗我瞒我,你还记得吧?”
  那自然是忘不掉。因为这事,陆晓怜同贺承闹脾气,一连几日躲着不理人,是贺承追到息山练武场去,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回来。
  贺承心有余悸,忙着自证清白:“怎么问起这个?如今我可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心虚什么?”陆晓怜被他逗得笑出声,一饮而尽手中的温水,将茶杯一放,伸手握住贺承的手,拿被热水熨烫得暖融融的掌心给他暖着手,“师兄,我瞒不住你,也不想骗你,可我又担心你的身体。总之,你答应我,不要太生气,也不要太着急,相信我和钟晓能帮师叔处理好的,行不行?”
  话到这里,即便陆晓怜不说,贺承也能猜出几分:“是青山城出了什么事?”
  陆晓怜点头,低声说:“还不止。”
  贺承眉心一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按兵不动地看着陆晓怜,默不吭声。
  陆晓怜硬着头皮说:“还跟贺启有关。”
  被她握住的手在她掌心里轻颤了一下,贺承挣脱开她的手,缓缓靠回躺椅上。
  他既不惊愕也不追问,反应与陆晓怜预料的全然不同,倒令陆晓怜心慌起来,她起身过去,半跪在他身旁的羊毛地毯上,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别急啊,没出什么大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怎么能叫没出大事?”贺承垂眸看她,目光漆黑幽深,“青山城弟子贺启屠杀逐月阁,为遮掩罪行,刺瞎同门师兄的眼睛,这样的事,还不够大吗?”
  陆晓怜错愕:“你,你都知道了?”
  “我也只是猜的。”贺承畏寒地往毯子里缩了缩,倦然抬眼看她,“看你这反应——我果然是猜对了。”
  陆晓怜讷讷:“猜的?”
  “是,我在西江城里就觉得奇怪,钟晓眼睛上的伤,就是冲着眼睛去的,利刃甚至连他的鼻
  梁眉梢都没有划破。以当时逐月阁那样兵荒马乱的场面,究竟是为了什么,要那样精准地刺伤他的眼睛,却不干脆杀了他。”
  “刺伤眼睛,却不杀人?”陆晓怜喃喃重复,眼前蓦然一亮,“那人不想伤钟晓性命,却又不想让钟晓看见他!”
  贺承目光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那日在场的一共有三波人,除了逐月阁自己和我们,应当还有后来屠杀逐月阁的人。那时孟元经的人与我们已经撕破脸面,没什么好忌惮的,不想让钟晓撞破身份的,是最后屠杀逐月阁的那波人!”陆晓怜瞪大了眼睛,“你那时便开始怀疑贺启了?”
  贺承不置可否:“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钟晓来看我那次。小启与你和钟晓都不亲近,可那日他却格外关心钟晓的眼伤,从屠勇那里问到钟晓不久后便能复明,他便说要走。”
  陆晓怜恍然大悟:“他是怕钟晓复明后认出他来!”
  贺承点头,神色郁郁:“他会潜入逐月阁,本就是为了帮我,后来会屠杀逐月阁,也是因为孟元经重伤我在先。”贺承抵着唇低低咳嗽,声音轻若叹息:“所以他要走时,我没有拦他。说到底,一切祸端还是在我……”
  “师兄,你别这样想,贺启做的,其实不止是这一件事!”
  “不止这一件事?”
  陆晓怜摊开钟晓飞鸽传书而来的信笺给贺承:“钟晓找到了躲在西江城中的芷蔚姐姐,芷蔚姐姐说,在爹爹出事前,她听见叶伯伯差人给贺启送东西,让他放在爹爹的餐食之中。金波怀疑,爹爹中蛊,恐怕便与此有关。”
  贺承之前一直以为陆岳修身上的失心蛊是桑秀得知她与司渊的骨肉如今的下落后,为了赶尽杀绝所下的,不曾想,这失心蛊竟与他相依为命的好弟弟,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他,他怎么能——”贺承握着信笺的手抖得厉害,心口猛然剧痛,“哇”地呛出一口血来。
  “师兄!”陆晓怜扑上去扶住贺承,将一脉温和内力自后心打入,护住他脏腑经脉。她急得声音发颤,却叠声劝贺承不要急,揽着他消瘦的肩膀,几乎要哭出来:“都怪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你不用知道这些的!”
  “不……”贺承依在陆晓怜怀中,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我得知道……”
  “好好好,知道便知道吧,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多想了。”陆晓怜腾出一只手,拿帕子擦净他唇边的血迹,忧心忡忡,“现在觉得怎么样?这里风大,我送你回房,你睡一觉,其他事,等你醒来再说,好不好?”
  贺承摇头,执意不肯结束话题:“你,你刚刚说,青山城也出事了,是什么?”
  陆晓怜盯着贺承气色灰败的脸,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贺承声音虽低,气势却不减:“说!是什么!”
  “是凤鸣山。”陆晓怜深吸口气,和盘托出,“叶伯伯与不少江湖同道此刻正在青山城,说,说近来中原武林不太平,琴剑山庄、逐月阁先后出事,元气大伤,青山城也群龙无首,他,他提议将四大门派合并为一个门派……”
  贺承冷笑:“原来,凤鸣山打的是这个主意。”
  贺承的气息渐渐平稳,陆晓怜收回内力,扶着贺承靠回躺椅上,拉高毯子将他裹严实了:“钟晓来信,是希望能想办法把爹爹送回青山城,金波说,算上从这里去青山城的路程,到达时,正是引出爹爹身上的失心蛊的时候,便能让大伙看清叶广的嘴脸!”
  “你想陪师父回去?”
  陆晓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搂着贺承的肩膀,将脸贴在他肩窝里,枕着他脖颈之间微弱跳动的脉搏。
  贺承又说:“你想回去,又舍不得我,是不是?”
  陆晓怜还是不肯说话,贺承偏过头去吻了吻她的头发,无奈:“怎么动不动就不理人?想回去便回去,我陪你。”
  “不行!”陆晓怜霍然抬头,“山高路远,你怎么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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