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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他的声音明明压得很低,可不远处叶广接的话,却凑巧得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叶广与孟岗是听见动静一同赶来,可叶广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钟晓身上,他看见庄荣露脸,面上一喜:“庄贤弟身体可大好了?”
  庄荣凉凉瞟了他一眼:“若是青山城清静些,我大概能好得更快些。”
  虽知这话是针对自己的,可叶广不以为忤,笑吟吟地问庄荣:“既然庄贤弟身体无恙,咱们就来谈谈正事吧。事情落定了,大家也好安心回去。”
  庄荣耸肩,好笑地看着叶广:“正事?不如我们先聊聊,你究竟是答应了什么好处,才说动这么一帮人赖在我青山城不走的?”
  叶广还是笑:“贤弟怕是有什么误会。实在是这一年来,江湖上风波频生,琴剑山庄、逐月阁先后出事,青山城如今也是群龙无首,我与孟兄才会出此下策……”
  “青山城群龙有首无首与你们何干?你们操心自己家的事便罢了,不必插手我们青山城的事。”
  庄荣冷声打断,一点情面也没给叶广留。可叶广没动怒,这话激怒的却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孟岗。他膝下两子或死或伤都与青山城有关,听着庄荣这话,当即开口:“怎会与我们无关?青山城掌门下落不明,弟子无人管束,难道还要放任他们为所欲为,再造下几次逐月阁惨案吗?”
  话里没提人名,可说的是谁,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钟晓顾不得长幼有序,当即反驳:“当初在西江城里,我师兄便说了,逐月阁的事与他无关,孟前辈怎么还咬着不放?”
  孟岗冷哼:“姓贺的也不是第一次造下杀戮,畏罪而逃了。他的话,你要信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不信的。”
  话音落尽,众人身后传来几声轻笑。众人循声回头,只见贺承与陆晓怜携手而立。
  犹如一滴冷水滚进油锅,霎时炸开层层叠叠的议论。
  可身处风波中心,那滴冷水笑而不语,只平静从容地看着。待人群中的议论声稍止,贺承才开口,声量虽低,一字一句却说得极为清晰:“孟前辈,我的话,您不愿意信确是情理之中。可这个人的话,您会信不信?”
  说罢,贺承微微侧身,将身后的人让到人前来。
  那人一身素色衣裳,不施粉黛,不簪环佩,纤瘦至极,也憔悴至极,正是逐月阁出事后,音信全无的叶芷蔚。
  第91章
  “芷蔚!你怎么在这里?”叶广惊愕。
  叶芷蔚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竟分辨不出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声音里夹杂着的情绪,是惊?是喜?还是惧?
  她没有回话,只神色木然地与贺承、陆晓怜等人一
  起穿过人群,同庄荣、钟晓站到一处,与她的父亲叶广遥遥对望着。
  兴许是走出这几步的间隙,为她积攒出说话的力气,又或者是与青山城的人站在一处,令她有了说话的底气,她的目光越发平静,望着叶广,声音不悲不喜:“父亲,见到我还活着,您是觉得失望?还是害怕?”
  “你怎么这样说?”叶广眸光微闪,“看到你没事,我自然高兴,怎么可能会……”
  “真的吗?我没有死在逐月阁的杀局里,您是高兴的吗?”叶芷蔚出声打断,她的声音柔和甜美,听着有几分惹人心疼的凄楚,可是她的眼中没有泪意,她的眼泪在奉命杀她的凤鸣山弟子于心不忍地割下她一缕发丝扬长而去时,便流光了。
  “父亲难道忘了,您派人屠杀逐月阁时,特意拨出过三个人专门来杀我?”
  一句话提了两件事,还牵扯上了逐月阁,叶广当即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叶广看一眼孟岗,解释道“孟岗兄,这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平白无故地编排出这些瞎话,让我先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边说着,他几步上前,便想来拉叶芷蔚。
  此刻叶芷蔚与青山城诸人站在一处。见叶广走来,陆晓怜与钟晓手中两柄宝剑一同出鞘,阻拦在前。贺承也下意识抬手将叶芷蔚护在身后:“叶前辈,有什么话,不能光明磊落地大声说?”
  “你——”叶广气急,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好堪堪退回去,“罢了,芷蔚,你定是在西江城受了惊吓才胡言乱语,爹爹不怪你,今日你先好好歇一歇,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
  他转过身去,朝众人抱拳:“诸位,便卖我叶某人一个面子,先让小女休息几日,她所言之事,我们过几日再从长计议。”
  大伙不傻,终归能看出几分叶广的心虚。可在场的多是小门小派,不敢当众驳了凤鸣山的面子,没人准备离场,也没人开口说话,只拿眼尾余光扫着旁人的反应。
  一片死寂中,只有站在庄荣身边的江阿小仗着年纪小不懂事,用不高、却足以令全场都听见的声量对他师父说:“怎么还要过几日?师父,这些人是在自己家里吃不饱饭,非得赖在咱们青山城蹭吃蹭喝吗?”
  庄荣倒是不小气,摸摸小徒弟的脑袋,安慰他:“别担心,虽然他们吃得多,可师父也还是养得起你的,不至于让你饿肚子。”
  江阿小抽抽搭搭地抱住他师父的腿:“谢谢师父。”
  这师严徒尊的场面看着动人,却犹如一记耳光打在众人脸上。他们耗在青山城有些时日,之前庄荣避而不见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好不容易逼着青山城往前迈一步,他们反倒要退后一步的道理。
  孟岗先发了话:“既然大家今日都在,有什么话便直接说了吧。”
  犹如冰封的湖面被戳开一个口子,满场沉默被震碎,万千话语便蠢蠢欲动。逐月阁阁主开了口,自然有人应和,很快将叶广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最后一根稻草是金波加上去的。
  金波从钟晓身后探出脖子张望,撇嘴道:“你们中原人真麻烦,做了便做了,没做便没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了?”
  话已至此,叶广不开口便下不来台,他索性将心一横,高声道:“现在说便现在说。”他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叶芷蔚:“芷蔚,你可要想清楚,别被外人挑唆哄骗,你终究还是要跟爹回家的。”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可叶芷蔚面无惧色,她推开贺承的手臂,往前迈了一步,又推开陆晓怜与钟晓的剑,走到叶广面前。
  陆晓怜有些担心,轻声喊:“芷蔚姐姐——”
  叶芷蔚却笑着看叶广:“天下英雄面前,父亲若杀我,便是心虚。所以,父亲暂时是不会再杀我了,对吧?”
  叶广咬着牙,并不应她。
  叶芷蔚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大家都知道,就在青山城无涯洞外曾死伤数人,死伤者身上尽是凌云剑留下的剑伤,所以当时便有许多人认定是青山城的贺承师兄下的手。可晓怜说耳朵和眼睛都会骗人,她那时几乎是跪下来求我,要我别急着恨贺承师兄,等一等,等她把贺师兄找回来,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叶芷蔚说的事情,贺承在钟晓写给陆晓怜的信里读过一遍,在进山门的路上又听叶芷蔚和金波叽叽喳喳讲过一遍,他此刻累得厉害,正想走神发呆,却猝然听见陆晓怜的名字时,心念一动,抬头看向陆晓怜。
  望着陆晓怜持剑而立的背影,他想起在南州城与她重逢时的场景。
  那时距离无涯洞一事发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戴着胶皮面具扮做旁人,随口说一句贺承的闲话,都气得陆晓怜挥剑缠斗过来。他竟然到此刻,听着叶芷蔚说起,才想到从来没有问一问陆晓怜,事情刚刚发生时,面对兄长离世父亲失踪,还要为沦为众矢之的的他与人争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晓怜一颗心、一双眼各分成两半,一半盯着叶广,一半牵着贺承。因此,在贺承看向她的那一刻,她便收了剑,退了一步,扶了他一把,低声问:“师兄,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贺承摇头,没头没脑地问她:“你那时是不是很难?”
  “什么?”
  贺承只觉眼眶滚烫,他闭了下眼,深吸口气,咬牙问她:“那时,太多人骂我太多人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偏要逆势而为,是不是很难?”
  时隔经年,陆晓怜早就忘了当初的艰难,可贺承一开口安慰,被压制住的委屈翻上来,她不由声音哽咽:“也没有很难,那时最难捱的是我找不到你了。”
  “对不起。”贺承想抱一抱她,可在这剑拔弩张的场合实在不合适,他只能暗暗握紧她的手,“以后不会了,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了,好不好?”
  “不许骗人!”
  “嗯,骗谁都不会骗你。”
  两人于千百人之中十指相扣地并肩而立,即便战局一触即发,却也满心安然。
  回过神时,金波已经举着那只养蛊虫的小瓷罐,站到叶芷蔚身边。
  只听得叶芷蔚继续说着:“我一直暗中追查无涯洞一事,父亲大约也是有所觉察,才会对我动了杀心。可一年多来,我丝毫没有头绪,直到这回结识南疆来的金波姑娘,才像是捏住了一条线,将整件事情串了起来。贺师兄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断不可能因为晓怜要比武招亲就害人性命,可这些人又真真切切地死在青山城了,说明此事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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