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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直到我偶然看见了这只装蛊虫的瓷罐,觉得眼熟,追问之下金波姑娘才告诉我,这是南疆圣女养蛊的器皿。我这才想起,我觉得这只罐子眼熟,是因为叶飞白离开凤鸣山来青山城参加比武招亲那日,父亲偷偷摸摸给他的一只一样的瓷罐,叮嘱他到达青山城后,交给贺启。”
  惊愕之下,叶广竟忘了掩饰:“那日在屋外的人是你!”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迅速回过神来,解释道:“那只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飞白第一次自己出门,带点东西来青山城疏通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瓷罐的式样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
  “那我爹中‘失心蛊’也是巧合吗?”不等旁人回过神来,陆晓怜出声质问叶广,“芷蔚姐姐还说,曾在凤鸣山遇见过一群衣着古怪的人,这些人说话的口音与金波说南疆话时相似,这也是巧合吗?”
  蛊术是南疆秘术,中原人虽然好奇,却决计不愿意去沾染。他们伸着脖子看金波手中的蛊虫是一回事,得知陆岳修身中蛊毒又是另一回事,陆晓怜一句话犹如投入水中的巨石,霎时激起千层浪花。
  有人疑惑:“失心蛊是什么?”
  有人叹息:“陆掌门既中了蛊毒,此刻是不是已经——”
  有人胆寒:“若当真是叶掌门与南疆勾结,给陆掌门下蛊,那,那就太可怕了!”
  也有人依旧为叶广说话:“叶掌门是否与南疆勾结尚没有证据,倒是青山城的这几个后辈,是真的跟这些旁门左道混到一起去了!”
  大家站得近,每句议论都能听得分明。
  金波不肯再让人围观那只漂亮的红色蛊虫,手掌一翻,将瓷罐收回袖中,愤愤道:“你们中原人对蛊术深恶痛绝,可说到底,蛊术只是一种工具,善恶取决于人心。你们叶掌门选的‘失心蛊’被造出来之初便是为了借刀杀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我师父教了我一半,也觉得它不好,索性撕了那一页书。可即便我们将会助人为恶的东西毁了,有心为恶之人,还是会千方百计地将它翻出来。”
  此前大家只知道陆岳修中了失心蛊,却不知道中了失心蛊的后果。金波这一番话本不是来告诉大家失心蛊究竟是什么的,却无心插柳将失心蛊的用处说得明明白白,当即有人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说当初无涯洞外的那几个人,是叶掌门给陆掌门下蛊,借陆掌门之手杀的?”
  “可我记
  得,当时那几具尸体上满是凌云剑的剑伤,那不是贺承的剑吗?”
  “这便难怪了!”另一个人说道,“我那时还不明白,其他几位也便罢了,凭贺承的功力与凤鸣山的叶飞白交手,真动了杀心,一剑毙命便是,哪里需要刺那么多剑?”
  “你是意思是——”
  几人一同反应过来:“那些剑伤,不为致命,是为了掩盖陆掌门断云掌的痕迹!”
  “一派胡言!”叶广气极反笑,慢条斯理地鼓掌,“我不过是让飞白带了样礼物给贺启,你们竟能编排出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我看岳修兄中没中蛊不知道,芷蔚怕是真被你们下了蛊,否则怎么会帮着你们来往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泼脏水!”
  “叶姑娘中没中蛊另说,我倒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叶掌门。”
  叶广循声看过来,见出声的人是贺承。西江城一别,间隔数月,贺承散尽一身功力,越发衰弱,此刻裹在厚重的大氅里,勉力站着,当真称得上弱不胜衣。
  叶广冷笑:“被逐出青山城的孽徒,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这话在别处说便罢,叶广偏偏要在青山城说。
  贺承跟庄荣亲近,也学了他护短的毛病,师弟师妹们在外头受了委屈,不论对错,都先替他们出口气再说。是以他年少时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可青山城里鲜少有人真心实意地说他半句不好。
  也是因此,无涯洞出事后,庄荣有心偏袒,青山城上下无一人反对。
  叶广此言一出,最先激怒的,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贺承回来的青山城弟子。
  可贺承不以为意:“我这问题不是作为青山城弟子问的,是作为贺启的兄长问的。我就是想知道,叶掌门是什么时候与贺启关系如此密切的?我师——”
  他顿了一下,把后面的字吞回去,重新说:“陆掌门都没有收到叶掌门的礼,贺启的面子,甚至比青山城掌门还要大了?”
  “那是我替飞白准备的礼,并不是飞白替我带来的礼。”叶广不慌不忙地解释,“贺启与你相依为命,最了解你的人非他莫属。论武功,飞白是远不如你的,若不打听打听你的破绽,他哪里会有胜算?”
  “所以,小启收到礼物,告诉叶飞白什么了?”
  叶广见招拆招:“飞白惨死无涯洞外,我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我怎会知晓?”
  陆晓怜他们早料到,叶广不见棺材不掉泪,仅凭叶芷蔚的半真半猜的一番说辞,断然无法坐实他给陆岳修下蛊和屠杀逐月阁的罪名。今日,她与贺承将叶芷蔚带上山来,除了要在众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更是为了保叶芷蔚一命——
  叶家父女当众闹成这样,今后若叶芷蔚惨遭不测,叶广恐怕难以自证清白,他那层宽厚仁义的皮,便再戴不下去了。
  因此,今日之后,叶广便会是最怕叶芷蔚出意外的人。
  至此,今日所求之事已经圆满,陆晓怜抱剑朝庄荣行礼:“师叔,芷蔚姐姐所说之事不能不明不白地算了,我希望今日在场的人可以多留几日。”
  庄荣不解:“多留几日,事情便能明白了?”
  贺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广一眼,点头道:“我猜,不出三日,我方才问叶掌门的问题便会有答案。既然叶掌门也好奇,就留下来,一起等等吧?”
  这话说得客气,可贺承话音刚落,人群之外另有一个声音传来:“贺公子放心,枕风楼死士已到位,擅离城者,必死。”
  叶广死死瞪着贺承:“你——”
  贺承无奈地笑笑:“事关我的清白,我不得不上点心。辛苦各位再多住几日。”边说着,他边朝四周的青山城弟子使个眼色:“快送各位江湖同道回去休息,站在此处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怪辛苦的。”
  于是,人群渐渐散了。
  通往后院的细长山道又恢复平日里的清静。
  庄荣没料到贺承会来,待外人散尽了,沉着脸走到他身边,眉头紧锁:“胡闹!你怎么回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贺承似是想要回应的,可唇角颤了颤,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身子一晃,便直直往地上坠去——
  “师兄!”
  “小承!”
  “贺少侠!”
  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稳稳将贺承接住。
  他耳边充斥着嗡鸣,眼前一片昏黑,犹如坠入千尺深潭,却又觉得,那深潭中本该幽冷刺骨水,似是暖的。
  第92章
  贺承离开青山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他旧日的居所却时常有人收拾整理,不仅窗明几净不落纤尘,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定时更换,并时不时地搬到太阳底下晾晒,为的就是他什么时候回来了,都能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然而,他真的回来时,等着他的人们却发现,他一身伤病命在旦夕,无论将他旧日的居所打理得再如何整洁舒适,他都是不会好受的。
  庄荣吩咐弟子去请大夫,却被陆晓怜出声拦了下来。她坐在床边,低着头将贺承衣袖上嵌着的银针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托着贺承的手,用温水沾湿过的软布,一寸一寸轻轻擦拭过他清瘦修长的手指。
  一路跟进贺承卧房中的人这才看清,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凝着层层暗红的血痂。
  钟晓眸光震颤:“师兄这是——”
  “是,他早就撑不住了。”陆晓怜擦拭得很细致,血色被洗去,贺承的一双手惨白得像一捧冰雪,稍稍一触就要碎了化了。陆晓怜眼中染上痛色:“他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常常无声无息地便昏睡过去,怕自己今日撑不住,他在袖口镶嵌了一圈银针,十指连心,他是靠着锥心的疼痛撑到此刻的。”
  “胡闹!”针扎在贺承指尖,庄荣却疼得浑身发颤,“他胡闹,你怎么也由着他!”
  “可我还能怎么办?”陆晓怜轻轻眨眼,眼泪簌簌滚出,滑落在贺承手上。
  似有所感,昏迷中的人手指微微一颤,她急忙将他的手握住,安抚般摩挲着他手背上冰凉的皮肤。等着昏迷中的人睡得安稳了,陆晓怜才苦笑着继续说下去:“师兄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他想要一个真相,我总不能拦着。”
  金波道:“至多再两日,我便能将陆掌门身上的‘失心蛊’逼出。到时候,看叶广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止是叶广,还有贺启。”陆晓怜垂眼盯着贺承昏睡中仍微微拧着的眉头,“他虽然没有说,可我看得出来,知道贺启与凤鸣山勾结,与无涯洞、逐月阁两起杀戮都有关联,他心里很不好受。从枕风楼来青山城,长途跋涉,到后来他实在撑不住,终日神志昏沉,有一日也不知是把我认成了谁,拉着我的手流着眼泪,反反复复地同我说抱歉,说是他没把贺启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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