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文字都有共通的地方。
  符号代表含义,哪怕是脱离日常生活的计算机语言也不过如此操作。
  稍微实验之后,乔知遥大概了解其中基本的输入句法,试探性地改变其中的排列,以它的输入规则写下一段话,大致意思是。
  ——提取,移动,可携带。
  骤然间,牙齿温度提高了几度,原先在能量回路上的差异消弭不见,彻底也与鬼街完全一致。
  ——成了!
  “试试看。”
  触手接过牙齿,试探着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他稍微睁开空洞的眼眶,露出漆黑柔软的内肉,很意外:“契约,消失了。”
  “它是这里的核心。”乔知遥难得来了兴致,和他解释,“带着它的话,相当于并未离开。你身上的契约也就能屏蔽。”
  [可是……]
  ——可是?
  他轻声:“我们,留在这里……可以吗?”
  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着她,影子在他身上构筑出了另一套威风凛凛的漆黑劲装,露出的脖颈将坚韧与脆弱结合得矛盾。
  他低头:“不要出去了。”
  可能是一出美人计,但乔知遥并不吃这一套。
  “我要出去。”她冷漠地说,“你不愿意的话,自己留在这里。”
  他又不说话。
  看着他装聋作哑的样子,理性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说到底,这些事情本与她无关。
  无论他过去遭遇了什么,理该心疼的人都不是她。
  抬手拿起触手卷着的牙齿,她又听到。
  [不要…]
  [不要生气。]
  好像知道她不高兴,两只触手从影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绕在她面前。
  她叹了口气,还是狠心:“要么,你和我出去。要么,我自己一个人出去。”
  “……”
  “选一个。”
  “……”
  她根本没有给他选择。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在哪里!
  而是……
  外面有太多人,知道当年事情发生的事情。
  一旦她知道,现在的所有就会被收回。
  所有的……
  包括现在这样和她平和地站在一起。
  就像一阵烟,一阵雨,在阳光下如露水消失不见。
  他会过回曾经的日子。
  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唇,一点清凉的气息残留在上面,拥有着比黄粱还可怕的成瘾性,他试图说服她:“我可以替您处理外面的事情,您……”
  “我在这里的时间够长了,外面随时都可能回来人。”
  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冷淡地打断。
  她以无形的力量扯开挡路的触手,侧过他走过。
  “……”
  他的脸上露出一点被针扎过般的痕迹。
  短暂之后,终于,他将自己这些多余的部分收了回去,缓缓地,悲伤地闭上空洞柔软的眼睛。
  “…第一个。”他还是钝钝地开口,声音嘶哑难听,透着些微阴郁,“我选第一个。”
  [至少…再多一点时间]
  [我想待在您身边]
  怒气莫名奇妙就散了。
  她转过身,语气放柔和了一些:“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不…她不知道……]
  那个声音颤抖着,却停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本能,或许是因为恐惧,他从来不曾继续想下去。
  。
  乔知遥告诉了夏烟自己的新成果,钥匙可以承载一部分鬼街的能力,并且帮她调试好要是。
  “虽然无法清除,但有这份能量,不用担心诅咒侵蚀而异变。”
  “……太感谢了。”
  夏烟本人出乎预料的冷静。
  ——如果忽略掉她拿着咖啡的手在隐约颤抖。
  “所以。”乔知遥将手里的纸条归还于她,“你自己去吧。”
  寒暄不了太久,医生和护士们随时会回来查房,她先阿诺一步急匆匆地打开门。
  出乎意料的,有人在等她。
  “知遥。”
  那是一名十分眼熟的男子,穿着实验室的白褂,踏着黑色丝绒裤坐在病房内的椅子上。
  对方对她的突然出现接受良好,淡然自若,就像是专门等她。
  ……他不是医院的医生,更像是研究所的某位同僚。
  很快,男子笑了一下,
  出声解释:“久闻大名,自我介绍一下。”
  他举止从容不迫,言语间给人一种无名的压迫感,显然位高权重、养尊处优多年:“我姓严,名罗。你可以随意称呼。”
  好了……她知道那份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他就是当年,在墓里和阿诺定下契约的术士。
  所有猎手的主人。
  ——术士严罗。
  不动声色地将门关小,挡住了一条险些跟着出来的影子触手,乔知遥侧身找了个死角,将阿金的牙齿也塞给它。
  合门转身,她故作不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像不知道她的小动作,男人双手自然交叉放在面前的木桌:“我的下属伤了你。我要替她道歉。”
  “这就不必了。”乔知遥坐回病床上,“没有其他事情,我需要休息。”
  严罗不紧不慢:“我丢了一件东西,娅娅说在你这里。”
  “丢了什么?”
  “一件武器。价值很高,同样也很危险。你知道我说指的是谁。”
  乔知遥冷冷的:“我不知道。”
  “不用那样戒备。”严罗微笑,“我无意与你械斗,也没有理由。实际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喊我一声师伯也不过分。”
  ——师伯?
  “齐嵩和我也算是多年相识的老朋友。他是个很挑剔的家伙,能让他承认天赋的学生不多。”
  ……
  齐嵩就是齐老先生,她的授业恩师。
  “他或许和你说过。”严罗说,“其实一直有人在研究诅咒,国家层面也有人关注,只是不曾公开。”
  合着真的是同僚啊。
  他还嫌不够:“我和你还算校友。百年前,我也去c大进修过博士学位。”
  百年前?
  上世纪中旬的康河畔边,一个穿着道袍,念着八卦的道士手捧一卷拉丁文书籍,一边跟着一堆华国厉鬼。
  不,快停下。
  不要往她的脑子里塞这种奇怪的东西。
  “好吧。我不知道什么武器,如果你有其他事情,我们可以聊聊。”
  他勾了下唇,向她抛出橄榄枝:“听齐嵩说你想单独开一家研究所。要不要干脆加入我们?哦,当然。不是以‘猎手’的身份,而是像范无咎那样的管理者。”
  她并没有着急回答,问询另一件事情:“陈青在哪里?”
  严罗笑说:“那位怨灵现在在‘地下’,我正在说服她和我签写契约。”
  “你放心。组织也是经过国家认证的合法机构,不会冤了她去。”
  “比起她……更重要的是。”
  他稍微严肃脸色:“不管你和盲眼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些鬼魂远比你想象地凶残而无纪律,如果不加以约束,任由行动,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抬了抬手,两片染血而老旧的范大学生证从她病号服的口袋里飞了出来,念着上面的信息。
  “大二,本科,二十不到的年纪。不明不白就死在诅咒物的手里。”
  “而你。”
  他放下卡片:“你现在在帮助他们,换句话说,你现在正在走向人类的对立面。这不是一件好事。”
  第36章
  说到这里,乔知遥就不困了。
  “人类的对立面?什么是人类?大多数人可不知道诅咒。”
  他摇头:“我就是人类。”
  “活了几百年的人类?”
  “没错。”他说,“这很正常。”
  可太正常了。
  “薛定谔的人类定义。”乔知遥难得嗤笑,“你觉得你一个人可以代表所有?”
  他的言语带着傲慢:“足以。”
  ……哦。
  他对自己真的相当自信呢。
  “总之。”他双手交合,站起身,“如果你看见了我的那样东西,还请及时将他交出来。”
  他的语调顿挫如咏叹,显然别有用意。
  “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一些你会想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
  “比如。你的梦境。”
  他勾唇恶劣地笑了,不轻不重落下一句惊雷。
  “你难道不想知道,当时杀死你的人,是谁吗?”
  [不…不能…]
  她隐约听到门口的那个声音顿了一下,恐惧般地僵住,颤抖,似被人卡住喉咙即将窒息。
  “盲眼是我最特别的猎手。”严罗自来熟地用保温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别人在订约时,多少不情不愿,只有盲眼,是跪在地上求着我和他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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