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点上,扫过一眼旁边的阿诺:“来一根?”
他摇头。
乔知遥抓
住他话中重点:“耽误?”
“本来想说一点小问题。但有点昧良心。”范无咎拉起一边的藤椅坐下,吐出一口圆圈,“反正暂时解决。”
“关于‘灾厄’吗?”
“……”
范无咎停了一下,将香烟烟灰掸到地上,沉默片刻后:“没错。”
“切尔拉火山火山口有复苏的迹象,里面跑出来几只妖魔鬼怪。哦,那座火山下埋着严罗曾经做下的一套仪器。当火山重新爆发,‘灾厄’就会离开地心的封锁。”
他摇头,也开诚布公地将开了:“他是第一个降临在这片大陆上的陨星,很强,哪怕只是他的信徒,运用得当也会剿灭其他的星星。”
他指了指沙发上闭眼失去意识的许渡。
“像这样不擅长战斗的家伙,打个照面就要完。”
沉默了半天,他好像没等来对方的骂骂咧咧,嗤了声,掐灭自己的烟头。
他站起身,打量了一圈狼藉的房间:“善后的事情交给我吧。那边的人我也会解释的。”
“麻烦了。”
她又扫一眼许渡,或许是隐匿剩余的全能,她不再能感知到她身体中又任何违和的味道,连情绪上也恢复成之前的紧张害怕。
“‘它’大概什么时候会醒来。”
“不知道。它真正的身体早就被‘灾厄’同化,剩下的意识依靠虚构和躲猫猫的功夫勉强逃过一遭。像这样大规模的驱使自我,要么会在几年后苏醒,要么就会彻底消失。”
“有知道结果的办法吗?”
范无咎摇头:“你应该见识过,你也好,严罗也好,如果它真心不想让谁发现,谁也找不到。”
“这样吗?”
他起身弯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被单盖在许渡身上,又将他脚边的一只空荡荡的可乐瓶子捡起来:“你们陨星是不是都很嗜甜?能量消耗太大?”
她下意识想说不,又停了一下:“……或许吧。”
。
天色朦胧,太阳尚未出来,周围一切带着深秋朦胧的水汽。深灰的越野雷克萨斯行驶在公路,一路向南,穿过稍显崎岖的山路,一直出了范城,停在一处悬崖停下。
偶然有青蛙、鸟叫和依稀的蝉鸣,橡树上布满青苔,空气中嗅不到一丁点属于城市的钢筋铁骨,只有雨露和松木发酵混杂的香气。
无论过去多少年,植物的气息都依然让人熟悉,卫诺踏进这里,就感觉头脑放松下来,那些因为共鸣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渐渐的烟消云散。
他们并没有使用非人的力量,只是用双脚一步一步走至最边缘,今日多云,高空的狂风吹得他黑绒的现代风衣衣角猎猎作响。
倒是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很突兀地开口。
“十来年前,我在人类社会上学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开车不需要太久,却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场面很壮观,但我总觉得缺失了一部分,就像精密的仪器缺少了最外圈的传感装置。”
风声淹没了一部分声音,但他都听得见。
只是有些不明白。
“……”
“听不懂吗?没关系的。你只用知道现在我找到了这部分。”
她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虽然是拟态,但体型多少也会随着心态而改变,这段时间她似乎将他养得不错,摸起来稍微有一点肉感。
“在这里。”
“……”
她字句咬得很清晰,甚至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和食欲无关,我不想弄丢它,你明白吗?”
“我的确有一些理想,但二者并不冲突。”
或许听见信徒的思维和情绪有时候会丧失很多乐趣,但在此刻她居然产生一点点稀少的,甚至能称之为庆幸的想法。
她可太知道他这只总是在她面前装得很乖的黑绵羊都能做出来什么事情,无论是千年前一个人为了个生辰冲到邪教总坛里抢东西,导致被沈太祖利用她的意识被迫流亡千年,还是自顾自地去守墓守到神志不清,他似乎总是从来不将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也从来没将自己当回事。
她试过调节许久,无论是教他学写现代的文字与尝试,介绍他给老师他们,在她自己都尚未明白前就开始努力了,但似乎都成效甚微。
这家伙总是有自己的一条理论去曲解她这些行为的含义。
乔知遥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总有一种拳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和烦躁感。
她确实不擅长剖析自己的内心,品鉴出那些不知道是谁的感情,但有一点相当明确。
她又一次重复,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想弄丢你。”
他轻微地睁开眼,似乎想说出一些话来,却发现字句卡在喉咙之间无法吐出。
“所以,无论‘蚂蚁’都让你看到了什么,又告诉你了什么,你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最好给我收起来,一个字也不要去照做,你明白吗?”
“在我说结束之前,你不可以再擅作主张作什么为我好的事情,你明白吗?”
“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吗?阿诺?”
她似乎有些生气。
这样难得的情绪居然会出现在她身上。
他以为她一直都是那样,冷静自持,所有的麻烦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仿佛周围一切都计算在内,包括他,也包括任何事物。
“……”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一点想哭了。
她叹了口气。
柔软的指尖向下,抚过他的眼睛,再将躯体的一部分塞进他的眼睛填充。
原先布满裂痕的眼睛已经被填充许多,至少从外表去看,那些纹路已经淡至无痕。
朦胧之际,虽然模糊不清,但他依稀看到远方林立的陌生城市,以及最清楚夺目的,背着光的,她的眼睛,那样明晰而夺目,总是冷漠的瞳孔里装着他身后的城市、天空,也同时倒影着他的身影,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她没说尽的话。
——你并不是可有可无。至少在我这里,足够与星星匹配。
“……”
他想,她其实不用生气,也不用解释这么多,他肯定会听话的。
“不,这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吗?
“至少,我想让你明白。”
她一字一顿地。
“无关气味,无关进食,无关任何东西,我希望你能开心。”
……
风声来带远方城市的喧嚣,山峦寂静时,会有鸟类的啼鸣在谷中回荡,每一缕的风都是轻的,洗去尘埃,带来意识上的清醒。
他嗯了一声,还是有些木讷,因为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连带着还有他身后影子里的那些尾巴一样的触手,一个接一个冒出了脑袋,像是沙地里的土拨鼠。
他的心底在说。
想抱她。
她好像被他给气笑了,却还是坐在石头上拉着他也坐下来,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等着他的手渐渐虚虚地环住她的腰。
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口,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用来清新空气的柠檬。
没怎么哄过人,但似乎不算太难。
……不过说到底又不是她弄哭的。
算了。
那种发霉的阴霾总算从桃子身上移除,露出一点先前的甜味,她正准备将一缕阳光填进他的眼睛,却被他轻轻地抓住了手。
“怎么?”
“已经,可以了。”可以看到。
“……不行。”
她很严肃,强硬地将手侧开,把那部分躯体填进淡化的缝隙里,末了又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痊愈还需要时间。你现在的视力应该算高度近视,要治自然治好。”
他没在说话,只是还是直直地凝着她看,目光依然柔软,唯一的区别或许在于,比之前多了许多依赖和执着的味道。
他想活着或许也很好。
至少在她自己决定结束这段关系之前,他可以一直留在她目光的倒影里。
“我很抱歉打扰你们。”
靠近山脚的声音来得突兀又猝不及防,影子里的触手一瞬间扭曲成进攻的弓字,却为几道幽兰的暗芒立在原地。
熟悉的身影从山腰间一步一步走出来,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不过你这一趟w市似乎去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我从火山口回来,都没见到你主动来找我。”
严罗微笑,只是怎么看都不想高兴的样子。
很明显,他是来找她的。
“w市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沈家兄长的心脏我也让范无咎寄了一颗给你。魏组长应该写了相关的报告才对。”
乔知遥倒也没怕他,缓缓从石头上站起来和他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