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施允不禁想着,这回真的是一条落水狗了。
  湿衣贴着,连他的外袍都洇出水痕,脚下也溅到了星星点点的泥水。
  他用灵力烘干了两人的衣服,温*度升高,带着暖融融的热意,背上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用脚踢开院门,把人扔在榻上,施允往凳子上一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终于停了,房间里变得安静极了,只有孟竹浅浅的呼吸声。
  施允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看了许久,确认人已经睡熟,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唔……”
  一道痛苦的呻吟绊住了施允的脚步。
  榻上的人翻了个面,面色苍白,忽然坐起身来,急促地呼吸了两下,看着施允道:“我好想吐。”
  抓住门栓的手放了下来,施允深吸一口气,向着天花板看了一眼。
  “咽下去。”施允冷冷道。
  孟竹清醒了点,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拿个盆。”
  铜盆被丢到榻前,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昭显着扔盆的人翻腾的怒气。
  她头晕得很,手撑着床沿想要去够底下的铜盆,不知是不是没看清,手撑了个空,身体一歪,直接头朝地往床下倒。
  要栽倒了——
  孟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施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冷着脸将她胳膊一拽,用力往上提。
  这一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部更加难受,孟竹的喉头迅速耸动,混乱中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
  “我说你——”
  话语被身上传来湿热的黏稠感打断。
  带着酒意的、发酵的酸臭味迅速蔓延开。
  像是卡壳的时钟一样,施允僵硬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将视线慢慢移至正抱着他的腰狂吐的罪魁祸首。
  施允的喉结滚动,干呕了一下。
  没忍住。
  跟着一起吐了出来。
  第25章
  他绝对不可能喜欢孟竹。
  在两个人互相对着吐了一夜之后,他忍受了一夜的肮脏和酸臭,施允再也不怀疑自己的心意了。
  说起来,像孟竹这样长相平凡、行为粗鲁的女人,哪一点能让他动心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肯定是因为摄魂咒留下的后遗症。
  施允用水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了十几遍,捏着衣裳的一角,似乎还能透过衣服隐隐闻到皮肤上的味道,让他的喉咙又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终于雨过天晴,太阳犹如新生,万物明朗。
  施允走出院子,他和孟竹所住的地方只隔了一片花圃。
  微风习习,雨后的花香芬芳怡人,随之而来的,是对面一声推门的轻响。
  扭过头,四目相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着对方打了个干呕。
  孟竹哆哆嗦嗦地指着施允:“你……你……呕——”
  幸好昨天晚上吐干净了,此刻新换的衣服还没有遭殃。
  亏了昨晚的状况,清洁术是她现在用得最熟练的术法。
  施允面色苍白,咬牙冷笑:“你什么你。”
  孟竹拼命顺着自己的胸口:“咱俩扯平了,你也没少往我身上吐。”
  “……”
  “姐姐早啊。”
  照水的声音从一旁的小道上传来,身后跟着蔫头耷脑的阿喜。
  “照水啊,不是说了不喊姐姐了吗?”孟竹看着阿喜,问:“你又怎么了?”
  “昨晚饮了酒,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照水没接她的话茬,语带关心问道。
  阿喜苦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没记错的话,昨晚照水也喝了不少,此刻看起来却和她一脸鬼样不同,“……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啊……”照水笑了笑,“我就是专程为此事而来的。”
  “忘了跟姐姐说了,这酒后劲太大,喝完第二天必定难受。”他递给孟竹一个白玉瓷瓶,“这是我族特产的灵露,喝了就没事了。”
  孟竹接过来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和头晕都没有了。
  “确实很有效,谢谢你照水。”
  阿喜欲言又止,盯着孟竹手里的瓶子,眼巴巴的。
  孟竹抬抬下巴,“阿喜是不是还没喝啊?”
  站在后面的阿喜狂点头,冲着孟竹比了个大拇指,孟竹看懂了他的意思。
  好人啊。
  谁知照水微微一笑,看也没看身后的人一眼,“我管他死活呢。”
  阿喜大怒:“你小子行啊,到了你的地盘了,是装也不装一下了是吧?”
  “是啊,怎样?”
  照水掏出算盘,噼里啪啦开始算账:“美人醉在市面上售价为二百两一坛,你喝了四坛,也就是八百两银子,再加上这两日的食宿费用,算你一千两,根据现在市面上的雇佣价格,每个月算你二两银子,我发发善心帮你减去零头,算下来,你还得替我打工四十年。”
  “什么?!”阿喜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有你这么算的吗?”
  孟竹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照水像个黑心奸商。
  “他们俩呢?你怎么不收他们钱?”阿喜忿忿不平道。
  “施公子帮忙加固了封印,是我族的客人。”照水停顿了一下:“至于姐姐,你怎么好意思和她相提并论?”
  “好啊,你这玲珑心当真吃得好啊!”
  阿喜扑通一声,像条死鱼一样倒在地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杀了我吧。”
  没人理他。
  过了会儿,他又自顾自爬了起来,朝着施允的方向哭嚎:“主人,给我一千两,我给你当牛做马,受不了这窝囊气了。”
  施允不知在想什么,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并不理会眼前的这一场闹剧。
  阿喜自知没趣,愤愤道:“什么金子酿的酒要二百两一坛,我看你就是纯心要害我!”
  “没见识。”照水抬眸冷笑:“你喝过多少酒?又见过多少人?跟我讨价还价,你算哪根葱?”
  “说错了,不是葱。”他勾勾手指:“来,叫一声。”
  “狗。”
  “……”
  伴随着阿喜的一声怒骂,战火一触即发。
  两个炮仗一样的人又被点着了,孟竹迅速远离了战场,这两个人每次吵都离施允远远的,大概是怕了施允那阴晴不定的臭脾气。
  她视线转了一圈,还是觉得施允身边最安静。
  怀中的玉简发出一阵光,施允拿出来,片刻后,抬眼望向了身旁。
  “孟竹。”
  靠在一旁打瞌睡的人睁眼,“怎么了?”
  “我要离开了。”
  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分明。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声、喧闹的人声淡去,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孟竹低垂着眼睛,沉默。
  良久,她慢慢扭过头看了施允一眼:“你要回去了吗?”
  “嗯。”
  他把玩着手上的玉简,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你还回来吗?”
  这一路结伴而行,争争吵吵,嬉笑怒骂,时间过得真是很快,让她一时间都忘了,每个人终究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不回来了。”他说。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摄魂咒,他早就应该离开了。
  施允想着,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和孟竹有所牵扯了。
  全部都是一场意外罢了。
  孟竹迟疑了一下,“当初你说……”
  施允打断了她的话:“当初我说仙洲遴选时会助你,以你现在的资质,入门遴选绰绰有余,我并没有食言。”
  他淡淡地看向孟竹,“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当然知道施允对她的帮助,已经足够多,让她在这个世界中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施允抬眉,忽然想到什么,捏着手中的玉简转了转。
  孟竹心说算了,想当初施允说出来历练,她还以为会挺久,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矫情,像是在刻意挽留似的,施允更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岌岌可危。
  不过……这样也好。
  指甲掐入掌心,固执地想要抓住什么,又缓缓松开。
  孟竹慢慢笑了下,道:“没什么,一路顺风。”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一双大而黑的眼睛也显得有些无神。
  施允望着孟竹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他手指抵住鼻尖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含糊:“……你可以用这个玉简和我联络。”
  说完,他手向前伸了伸,将手里的玉简往她面前一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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