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结束了!”
  吕一站在裂缝口,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没进去了,她的脸色苍白,对着孟竹道:“管不了的,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别这么看着我。”
  “忘了吧。”
  “走啊!”
  “走啊!!!”
  她伸出一只手要来拽孟竹,被孟竹躲开了,脚下的大地晃动得越来越剧烈,连站也站不稳了。
  看吧,她都说了,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代价。
  孟竹闭了闭眼,掌心聚成一道灵力,用力把霍予和吕一推入了时空裂缝,她看见霍予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又一瞬间被吞噬了。
  她看着那道缝隙完全合上。
  在时空裂缝消失的刹那。
  轰——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传来剧烈的轰鸣。
  孟竹拔足狂奔,冷风刮在她的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从高处陷落的雪浪像从天而降的洪水一样淹没了一切。
  被埋在雪中的时候,孟竹的浑身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撕裂着,血不断地从她的嘴里、眼睛、鼻孔、甚至耳朵里流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极了。
  她说不出任何话,连轻微的呼喊都发不出来。
  她快死了吧……
  被压住的身躯渐渐变得僵硬,孟竹动了动被雪埋住的手指。
  在剧痛中,有一道温暖的灵流从她的指尖涌入,像温暖的泉水一样流淌至她的四肢百骸。
  乾坤戒,孟竹在模糊的意识中,感觉到那力量来自手上的那枚乾坤戒,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托举起来。
  雪水融化在她脸上,无数细密的光华将她包裹成一个圈,在她周围,一条灵龙的身躯渐渐成形,它围绕着孟竹,她身上那些撕裂的伤口一寸寸开始愈合。
  它在为她抵抗来自时空乱流的力量。
  直到一声脆响,手上的那枚戒指应声断裂开,碎成了无数的粉末,连带着那条灵龙的身躯也一并消散了。
  孟竹的身体从高处降落,重重砸在雪地上,她挣扎着从厚重的雪中爬出来,心慌得让她几乎站不稳。
  “施允……”
  孟竹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跑去,那道屏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极了,什么声响都没有,寂静得像一片死地。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山上跌倒,又滚落下来。
  孟竹爬起来,雪水混着泥土浸透了她身上的衣袍,她已经感知不到温度了,浑身都是麻木的。
  直到在山脚下,她看见了一个人。
  他蹲下地上,捂着脸,肩膀无声地颤抖着,像是在哭。
  他在为谁而哭?
  这哭泣的声音让孟竹觉得焦躁。
  韩韬的身后站着许许多多的修士,他们用灵力铸成了一道像要嵌入天际的高墙,绵延数千里,覆盖了整个北荒。
  那如同要天崩地裂一般的灾难就这样被无声地解决了。
  这场雪崩甚至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原来早就有人预料到了一切。
  孟竹看见太阳升起,看见不远处的屋舍上升起袅袅炊烟,听见孩子们欢腾的脚步声,闻见食物飘来的香气。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朝阳起,风雪停,象征希望的太阳,那光芒照射在大地上,犹如万物初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孟竹张了张嘴,问:“施允呢?”
  或许她不该问。
  因为韩韬一瞬间抬起头来,他眼中含着一股鲜明的恨意,视线像道利箭直直射向孟竹。
  “我早就说了,你是个祸害。”
  孟竹的指尖掐入掌心,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施允呢?”
  韩韬偏过脸笑了一下,他的泪落下来,站起来指着孟竹道:“你确实应该知道,好,我告诉你。”
  “他死了!魂飞魄散!”
  “没有法力高强的人来做阵眼的话,整个北荒绵延万里的雪山崩塌,你以为这是怎么解决的?”
  韩韬忽然伸出手。
  “啪!”
  重重的一耳光扇在孟竹的脸上,孟竹的脸一瞬间肿了起来。
  “我原本想杀了你,可是,你得好好活着啊。”
  “你就……好好活着,带着这条他给你的命,给我好好活着。”
  孟竹的脚步趔趄了一下,然后抬手,一巴掌扇了回去。
  韩韬侧过脸,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来,眼神阴冷地看着孟竹。
  “他给我的命?”孟竹舔了舔嘴角的血,她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凭什么给我命?”
  “他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他以为这样自以为是地做决定是为了我好吗?”
  所有人都在怪她。
  所有人。
  就像从前一样。
  人们说她天生亲缘淡薄,是个克父克母的命,将来嫁了人也是个克夫的命,是个害人精。
  凭什么?
  凭什么?!
  “我偏不认。”
  孟竹退了几步,嘴角甚至是在笑的。
  “他想做圣人,我绝不受他这个恩。”
  韩韬冷漠地看着她,“你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施允真是看错了人。”
  他顿了顿,无不嘲讽地说道:“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人,根本不值得被爱。”
  孟竹转身,一步步向着山上走去,看着雪地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我不会为他流泪。”
  “因为,上天入地,黄泉地府,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我要向他要一个答案。”
  第57章
  南国有一位女仙师。
  她法力高深,保佑着南国二十年来的风调雨顺,不受妖邪的侵害。
  传闻二十年前,新帝刚刚即位,生了一种怪病,夜夜惊梦,寝食难安,于是广召天下的术士和医师为其诊治,奇人异士来了一位又一位,都没能治好皇帝的怪病。
  直到这位女仙师来到了昭京城,一夜之间,新帝的怪病便好了起来,身体越来越康健,此外,经过女仙师的指引,南国找到了不少矿脉的位置,日渐国富民强。
  因此,昭京城内专门设了一座仙师府,女仙师极受皇帝的青睐,不仅允许她自由出入宫廷,还许给她尊贵的身份和财富。
  可女仙师并不是一直待在昭京,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她不喜欢皇帝赏赐给她的绫罗绸缎,也不喜欢金银玉器,她总是一身朴素的白袍,手腕间只用红绳系着一只银铃。
  传闻女仙师只喜欢一样东西,貌美的人。
  无论男女。
  坊间曾一度有传闻说,女仙师是个妖道,专门抓貌美的少男少女用来修炼邪功。
  可他们等了又等,那些美貌的少年们不仅没有死掉,还生活得很好,无病无灾不说,还会被教导一些护身的符术和体术。
  是以,当有一次有人在仙师府门口喊着仙师大人请收留我吧的时候,孟竹满脸无奈地从后门骑着大毛跑路了。
  这是她来到南国的第二十年。
  当初孟竹离开北荒时,她其实并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施允回来,但她记得施允同她之间定了魂契,也就是说,她的识海里还栖息着施允的一抹神魂。
  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重新把施允找回来的原因,可她找不到任何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神魂变得越来越脆弱,就快要消散不见。
  在孟竹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她。
  施允的母亲,曲夫人。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同施允的母亲见面,曲夫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经遁入空门般的寂然。
  孟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才会有着这样的表情。
  她递给了孟竹一样东西,往生花。
  “少时,是我对不住他,总是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他尚有一缕神魂残存于世,也许,这个可以帮到你。”
  “若能重来一次,希望他能为自己而活。”
  曲夫人走的时候,孟竹喊住了她:“你难道不亲眼看着他重新回来的样子吗?”
  曲夫人摇了摇头,“不必告诉他我的事。”
  “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只一世便尽了。”
  “我不是一个好的妻子,也没有做好一个母亲。”
  她走后,孟竹捏着那朵往生花,沉默*了很久。
  都说她六亲缘薄,她却不知道,施允又何尝不是呢?
  孟竹将识海里的那抹神魂引到往生花中,可温养神魂需要大量至阴体质的鲜血来浇灌往生花。
  当个坏人很简单,杀人也很简单,放纵心中的恶意,不过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
  自施允离开以后,她想了很多从前没想过的东西。
  如果是施允,他当真希望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复生的吗?
  孟竹走过了许多的地方,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过高山和大海,她停在一处山峰之上,看见千万明媚的花树盛开,看见人间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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