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一笑,让孟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戳中了他哪个奇怪的笑点。
  可她好久都没见过笑得这样开心的施允了。
  这样松弛自在的模样,好像穿过漫长的时光,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春日,看到坐在窗前的那个少年。
  他一手按在小桌上,笑得忍不住拍了两下,又猛地抽回手,倒吸了口气。
  笑声戛然而止。
  孟竹俯身,拉着他的手看了下,是方才炭火烫伤的地方,手心已经烂了一块儿。
  她拉着施允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心盖上去,再挪开时,那块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活该。”说着,她用力拍了下施允的手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动作做起来无比亲呢自在,好像同他很熟似的。
  施允收回手,看着被拍红的那块皮肤,看着孟竹道:“你好像误会了,我方才并没有要寻死的打算。”
  “那方才……”
  “就是想站起来走走,不小心摔倒了而已,谁知道你一冲进来就……”
  施允的话没说完,只盯着她看。
  “哦。”
  孟竹面无表情道:“嫌我多管闲事了?”
  施允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了话题开口,“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帮我?”
  他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点了点自己的腿,坦然地看着孟竹:“如你所见,我一无所有,以后也许不了你任何好处。”
  施允这样的语气,她不喜欢。
  像是把自己视作一个物件一般来衡量价值。
  没听见孟竹的回答,施允又道:“如果你想替南国探听宁国皇室的消息,我看也大可不必,因为对于司徒氏而言,我不过是一枚废子,毫无价值可言。”
  孟竹在施允的身旁坐下来,手放在他的膝上,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放松。”
  她掌心浮现熟悉的灵流,继续为他疗伤,他现在的身体太虚了,根本受不了大量的灵力灌入,只能每天一点点等他好起来。
  “我要是想从你身上知道什么消息,大可把你关进牢里,用刑便是了,何需这么麻烦。”孟竹抬起眼,看着施允,“你明明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也明白,你根本没什么好同我交易的。”
  “我对自己喜欢的人好,有什么问题吗?”
  施允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口猛地一跳。
  他便过头,视线看向一旁,冷冷道:“少来这套,我可不像你那些面首,随随便便花言巧语就能骗到手。”
  说到这,施允想起今日碰到的那一群人,倒是确实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风格各异,看来她的品味确实多变,怕是一天换一个,还能不重样呢。
  呵,施允在心中冷笑,不过是一群以色侍人的男人,何等轻浮浪荡。
  他自然不可能与这些出卖色相的人相提并论。
  可他话音刚落,便看见孟竹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结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摩擦着他的指尖,带来些许灼热柔软的温度。
  孟竹淡笑着,像是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那你帮帮我,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骗到手呢?”
  第62章
  在孟竹堪称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施允的那副孱弱的身体总算一日日好了起来。
  直到施允已经能完全靠自己走路了,孟竹才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长时间站立呵行走,但已经是目前而言最好的结果了。
  得亏她是个化神期的修仙人士,要是个普通的凡人,别说站起来走路了,施允这副身体被这么耗着,怕是都活不了几年。
  前些日子看着施允那副病秧子模样,半死不活的,愁得孟竹好几夜没睡好觉。
  死倔死倔的,跟以前一个样。
  好在从那天晚上之后,施允倒是再也没有过让她误会像是轻生的举动,虽然施允的话还是不多,但孟竹有几次站在院外看他,没有出声,他就一个人撑着拐杖慢慢地走,每当能多坚持半刻钟的时候,孟竹都能看到他脸上带着汗水的笑容。
  孟竹想着,是时候了。
  春和日丽,微风习习,是个适合干点什么的好日子。
  孟竹一早便带着照水出了门,两人没走官道,抄小路到了一座府邸的后门,这里临水而建,草木清幽,倒是个僻静清雅的地方。
  前些日子她就让照水留意着外面的消息,上次打了败仗以后,宁国派了议和使臣进京,这两日才刚刚到,李延便赐了这座府邸给这使臣暂住。
  门口还有着不少侍卫,将整个府邸看守得严严实实。
  孟竹和照水用了幻形术,趁着侍卫们换班的间隙进了府邸,里面的人倒是不多,除了几个守卫和侍女,显得有些空荡。
  他们一路往里深入,进了主院,才刚踏进院门,便听到里面笙歌艳舞,伴随着女子莺啼似的叫声和男人粗哑的低喘。
  孟竹和照水对视一眼,“现在是白天吧?”
  照水笑了一下,他曾经见过不少这种场面,此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对这种人来说,兽性起来的时候,白天夜里有什么区别吗?”
  就单是一个来议和的使臣,在南国都是这种作派,难怪宁国日渐衰弱,迟早要完。
  孟竹在院外开始布置结界,确保这里发生的动静不会惊动到外面的守卫。
  等结界成型以后,孟竹终于不用再忍受那些声音,一脚把门蹬开。
  门开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淫靡香味混合着酒味扑面而来,孟竹踩过地上散落的衣物往前走。
  奏乐之声戛然而止。
  房间内站了不少舞姬,身上的薄纱简直衣不蔽体,她们看见孟竹踹门而来的气势,一时间被吓住,不知如何是好,僵立在原地。
  孟竹挥手,门在身后哐得一声关上。
  坐在酒案后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挺着肥硕的身子,一手抱着一个美姬,粗胖的手掌搭在女子的细腰上,皮肤上已经有了不少淤青和红色的指印,因为皮肤格外得白皙细腻,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那两名被他抱着的美姬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孟竹看了一眼,对着照水使了个眼色。
  照水身形一闪,像道影子似的,眨眼间两名姑娘就被带远了。
  姑娘们没见过这种身手,一时愣住了,照水见状,叹了口气,道:“睡吧。”
  说罢,他的眉心亮起,双指并拢置于眼前,再放下时,除了酒案后的男人,所有人都倒在了地面。
  “你……你们是什么人?!”
  那男人盯着孟竹,满脸惊恐,脸上都肉都抖了抖。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朝着门口大吼一声:“来人啊!护卫呢!一群干吃饭不干活的东西!”
  他一连喊了几声,门口都毫无动静,孟竹任他喊了几声,才问:“叫够了?”
  男人看着站在对面的孟竹,指着她哆哆嗦嗦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宁国的使臣,要是我在这里出了事,这可是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大问题!”
  孟竹听到这话,有些烦躁地扶了下额头,对着人点了点桌面,“叫够了就坐下来,问你点事。”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闻着这么浓烈的体臭和这种人说话。
  男人指着孟竹,“你凭什么指挥我,我司徒行光乃宁国皇室之……”
  话没说完,孟竹手指并拢,向下,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着他坐了下来。
  “我没耐心知道你是谁,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司徒行光被那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浑身动弹不得,像是万斤压顶,他从前见过有些修士可以画符布阵,但从没有一个只是坐着,就动了动手指便让人动弹不得的。
  他心下有些骇然,硬着头皮道:“你想知道什么?”
  “施……”孟竹顿了顿,又道:“所有关于司徒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一听这话,司徒行光便咧着嘴笑,“哟,原来是问那个小畜生的事——”
  “啪!”
  隔空而来的一耳光扇得司徒行光两眼发黑,他侧脸泛起火辣辣的烧灼,好一会儿才回神。
  他看见孟竹偏着头看着自己,面上没什么表情,“嘴巴干净点。”
  司徒行光把嘴里骂人的话咽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屈能伸才是英雄好汉。
  他想了想,慢慢在脑子里回忆那些过往。
  根据司徒行光的描述,司徒尘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所生,就算生了孩子也没能母凭子贵,反而没两年就病死了,好歹也是生为皇子,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不受人待见的,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他表现出越来越惊人的聪慧,这种聪慧在寻常人家是天大的好事,可生在帝王家,还是一个没有母族庇护的孩子,这份聪慧,只能给他带来灾难。
  司徒行光从前是和司徒尘一起听过学的,他小的时候,其实并不讨厌司徒尘,不是为别的什么,单纯是因为小时候的司徒尘就长得像个玉面小菩萨似的,干净又漂亮,和那些一起长大的皇子们不一样,他总是很安静,一双眼睛像被水洗过的檀珠,灵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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