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容今瑶静静听着,心中泛起些许怜惜:“难怪他眼神那么孤单呢。”
  方老将军于阿渡而言,至关
  重要,所以他对待凉州营的每一件事,都格外认真,甚至有些挑剔。
  帐外风声微作,卷起几片枯叶飘入门帘。
  楚懿低声道:“方老将军临终前唯一的遗愿,便是希望阿渡能继承他的衣钵,继续守卫凉州。”
  说到此处,他稍作停顿,“阿渡比我们年小,却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一直将方老将军的嘱托铭记于心,担忧我无法真正守护好凉州,所以才会找我比试。”
  “这样啊。”容今瑶垂下眼睫,语气有些沉重,“唯一的亲人故去了,着实有些可怜。”
  一时间,帐内静谧无声,二人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懿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温茶,轻抿了口,眼神顿在容今瑶身上,“我挺欣赏他的,就是这孩子的脾气比较别扭。若能卸下心防,定是个重情重义、值得深交的伙伴。”
  他笑了笑:“公主可有什么办法?”
  容今瑶抬起双眸,忽而提议道:“今晚……我们邀他到家中一起用膳吧!”
  楚懿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意外:“嗯?”
  “你不是说他一直在军中长大,没有亲人吗?”
  容今瑶语气轻快地解释道:“你身为军中主将,总得让自己的下属感受到家的温暖吧?如此,他才会对你敞开心扉呀!”
  楚懿沉吟片刻,嘴角弯了弯,低声应道:“听你的。”
  ……
  临近年关,只要天公作美,未降大雪,凉州城的夜晚还是蛮热闹的。
  沿街的灯火如龙蛇蜿蜒,一盏盏红灯笼映出暖融融的光。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在街头奔跑嬉闹,寒冬的冷意,在这热闹非凡的街市里,倒也被冲淡了几分。
  容今瑶对凉州夜市的热闹颇为新奇,瞧着沿街的摊位流连不舍,偶尔停下脚步买些糕点,偶尔挑几样做工精致的小玩意儿。
  行至一处摊位前,她伸手摸了摸一顶毛茸茸的兜帽,觉得手感极好,忍不住拿起来比了比,问楚懿:“怎么样?”
  “这顶不错。”楚懿递给摊主银两,“要了。”
  容今瑶又笑吟吟地看向身后人:“阿渡,你觉得呢?”
  与她二人的随意不同,阿渡始终沉默地跟在他们身边,脚步僵硬,神色别扭得紧。
  他时不时地抬头张望,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正盘算着寻个时机溜走。
  按常理,操练结束后大家就该各自返回住处,互不相扰。况且他在与楚懿的比试中落败,心里正憋着一股劲儿,想着回去好好复盘今日对战,怎么就被拉着来逛这夜市,甚至还要一起用晚膳?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他为何会乖乖地跟着他们。
  阿渡紧抿双唇,一声不吭。
  容今瑶哪能看不出来他想走,于是像哄孩子一般,温声细语道:“阿渡,自己一个人吃饭多无趣啊。”
  阿渡皱着眉看她,脸上的别扭显而易见:“我习惯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容今瑶闻言,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楚楚可怜之意,朝着楚懿眨眼,“夫君!他凶我。”
  阿渡:“……”
  楚懿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阿渡肩膀上,实则扣得牢牢的,含笑道:“让你跟我们一同吃饭,是军令,懂了?”
  阿渡:“……”
  第72章
  三人在夜市里闲逛了一阵,又特意采买了些鱼肉蔬菜。
  待他们拎着食材踏入府门之际,墨色如绸的夜幕早已裹住了凉州城,天边碎星点点,映着屋檐上未消的积雪,衬得这方天地愈发寂静辽阔。
  门前的灯笼穗子迎风招展,荡开的金芒似碎玉乱溅。
  容今瑶戴着刚买的雪色兜帽,一圈儿绒密的银狐毛坠满暖光,清滢的瞳仁格外明亮。
  楚懿走在最后,目光落在前方少女的背影上。
  凉州的冬夜寒意凛冽,他驻足在她三步之外,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他忽然觉得,今年凉州的风雪也没有那么刺骨。
  容今瑶步子轻快,脚下踩着风,跨过门槛后,踮起脚尖,伸手指着檐下垂落的冰凌。
  她侧头对阿渡弯了弯眸,“这还是我头一回见这么长的冰柱,像不像你的脸?”
  阿渡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像。”
  容今瑶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觉得有几分相似,都怪冷的。”
  “……”
  容今瑶对阿渡的冷淡态度并不意外。
  依照凉州营兵士们的说法,阿渡在诸多事情上都颇为出色,唯独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更别提相处了。
  更何况,她与楚懿初至凉州不久,几人之间的关系还称不上热络。阿渡对她、对楚懿存有戒备之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此番随军来此,她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让莲葵伴其左右,身边少了熟悉的人影,凉州更显冷清。而阿渡身边已无亲人,她看在眼里,未免会因他眼中的“孤寂”而心生怜惜。
  于私而言,她和楚懿是想以自己的善意给予这个小英雄一些温暖;于公来讲,凉州是她的封地,阿渡是她的臣民,为期一年的戍守,往后诸多事宜都离不开跟阿渡配合。
  所以无论是于私、还是于公,他们都得让阿渡慢慢卸下心防,彼此建立起信任。
  别扭不过是这个年纪的男孩为自己披上的保护色罢了,实际上内心敏感柔软得很。
  容今瑶眸光微动,无知无觉地走上台阶,未留意脚下有一层薄薄的坚冰,冷不防鞋底一滑,身子轻晃了一下:“哎!”
  阿渡听闻声响,本能地抬起头来,连忙伸手欲要相扶,然而慢了一步,手指扑了个空。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楚懿反应极快地上前,长臂倏然探出,先一步握住容今瑶的小臂,提醒道:“当心滑。”
  容今瑶定了定神,眉眼弯弯:“知道啦。”又转向阿渡,“也谢谢你出手。”
  一日之内,又一次在敏捷性上输给了楚懿,阿渡此前从未经历过。
  他不由得怀疑人生,闷声开口道:“我没出手,你看错了。”
  恰在阿渡嘴硬否认的当口,门扉“吱呀”一声缓缓洞开。
  厅堂中的暖意扑面而来,悬在头顶上的灯在地面上映出了三道身影。
  容今瑶垂头,指尖解着雪氅的系带,头也未抬地对楚懿道:“把肉菜交给厨娘吧。”
  楚懿反手合上门,雪屑被风带入。
  他随手将食材放在一旁,闻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峰微蹙:“突然想起来,今日厨娘说家中有事,早上跟我告了假。”
  少年神色如常地解开护腕,语气平静地补了一句:“所以,晚膳只能由我来做了。”
  话音刚落,容今瑶蓦然转身,由于动作太过急促,兜帽被带得歪斜。
  她错愕地看着楚懿,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面对对方坦然的姿态,瞳孔微缩:“你来做?”
  因为他这句“晚膳由我来做”,容今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些并不太美好的回忆。
  还记得她在京郊山外受凉高热的那几日,意识昏沉间,尝到了由楚懿亲手熬制的粥——米粒软烂得不成形,咸淡不一,每一口都让人难以下咽。
  想到这里,容今瑶微不可察地打了一个寒颤,极力掩饰眸中的抗拒,试着劝说:“算了吧,君子远庖厨……”
  楚懿听出她语气中的嫌弃,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不然你来做吗?”
  容今瑶一时语塞:“……”
  她确实不会做饭,可她实在不觉得楚懿的手艺能比她好多少。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让步。楚懿眼神沉静,仿佛在说“今晚这顿饭我做定了”,容今瑶则警惕地盯着他。
  阿渡静静地看着这两人僵持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我来吧。”
  容今瑶微微一愣,转头看向阿渡,“你会做饭?”
  阿渡道:“义夫年迈,吃不了粗粝的军粮,我经常做给他吃。”
  容今瑶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你是客人,怎么让你来呢?要不,还是我们找家酒楼——”
  “凉州没有上京那样的酒楼,你们可能也吃不习惯。”阿渡直接打断道,“再犹豫下去,今天就别想吃饭了。”
  “实在是抱歉啊。”容今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满含歉意,伸手指了指旁边楚懿,小声道,“主要是不能让他下厨。”
  楚懿眸色微凉,冷笑着对她说:“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容今瑶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恶狠狠地警告:“那我就离家出走!”
  “……”阿渡无语地偏开眼,拿起食材,熟练地翻看了一下,问道,“厨房在哪?”
  容今瑶跃跃欲试:“我也去帮忙!”
  “就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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