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罗武是个直性子,他急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哎,不对,我问你,那盒口脂不是你给娘买的吗?”
  “嘘。”俩人就站在墙根底下,甚至能听见逗弄小孩的声音。
  “我们去那边说。”
  最后罗武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就被大哥派去送酒,不了了之。
  ……
  晚上,陈山在整理今日的进货单子。医馆的药材大多是从货行购买的,还有一部分是城外百姓采摘上门买卖,每一笔都在账目上体现清楚,方便查账。
  “唉,进货价格又涨了。”
  安杏花给儿子盖好被,从床榻里探出头,“涨多少?”
  “不多,就五文钱。”顿了顿陈山继续道:“这才刚开春,涨了两次。”
  第一次涨三文钱,第二次是五文钱。说是外面世道乱了,药材的价格还会往上涨,因着成本高,其他医馆的开方子抓药也跟着涨,唯有陈家医馆,还是原来的价格。
  所以最近陈家医馆生意格外的好,三个会看诊治病的人忙碌起来,每天都有人请上门。
  安杏花道:“都说世道乱了,昨个儿和隔壁聊天,她说南边有乱党,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久了朝廷还没处理好。”
  陈山合上账本道:“去年年底时候新皇登基,说不定没站稳,算了,这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操心的,这几天我多问问,看谁家的货便宜囤一批,若是真打到这,咱们也心里有底。”
  “应该不能,咱们在北边,一南一北跨越千里,哪能过来。对了,那个亲戚是不是快到了?”
  年底时候收到一封远亲的信,说他儿子要过来投奔他们。陈家在本地有不少亲戚,这位远亲安杏花倒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是陈山母亲那边的亲戚,算下来早就出了三服,只能勉强算远亲罢了。陈山记得对方似乎当了官,两家多年不曾来往,突然收到信还很吃惊。
  信中说他的儿子要过来,请陈家帮忙照料。
  与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百两银票。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安杏花好奇问对方是什么官,陈山回忆好一会才想起来。“好像是在茶马司任职,具体什么职位不清楚。”
  本朝和西戎吐蕃多有商贸来往,用茶换马,所以朝廷在边关建了茶马司,专门处理换贸事宜。
  安杏花当时还说,看来油水颇丰。
  陈山则是不打算用这个钱。
  “信里说那孩子和安安同岁,咱们家不差这一双筷子,这钱到时候给孩子吧。”
  安杏花其实不大乐意。
  医馆看诊治病抓药不涨价也就算了,怎么多个人吃饭多开销,还不用人家的钱?何况对方是给了银票的。
  但这话安杏花没说。
  她和陈山成亲多年,了解陈山的性子,他就是个淳朴老实心肠好的善人,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嫁给他。
  他对待安素雪视如己出,已经让安杏花欣慰了。
  罢了,徐徐图之。
  陈山脱衣服熄灯上榻,又问起白日安安怎么哭了。
  安杏花如实道出,陈山道:“一晃隔壁双生子都长大了,说起来,他们年岁不小,再跳墙就不合适了,明日你同罗家的说一声。”
  “嗯,知道了,快睡吧。”
  翌日,一家几口照例早起,安素雪习惯早上来正房帮忙照看弟弟。
  弟弟大名唤作陈修竹,乳名就叫小竹子,水润的眼睛脸蛋圆鼓鼓,像是年画小娃娃,抱出去总是会吸引路人的视线。
  小孩圆滚滚的肚子套上厚实衣服后,像是一个小圆球。趴在那吱呀学语,可爱的紧。安素雪老是忍不住想亲亲弟弟,但这样做兴许会导致弟弟生病,于是她只摸摸柔软的头发,捏捏肉乎乎的小脸蛋。
  “安安,你快来吃饭。”
  孩子太小离不开人,只有安素雪来帮忙照看的时候,安杏花才能去做一家人的早饭。前面医馆已经开门了,大多时候陈家父女端饭菜在前面吃,他们娘三个就在卧室用饭。
  医馆生意不错盈利丰厚,早上一家人每人分个鸡蛋,一碗小米粥,还有安杏花亲手做的咸菜。昨晚和好的面,今早摊了两张大油饼,外表金黄酥脆,内里暄软带着葱香。
  安素雪饭量不大,吃了巴掌大的饼后只吃了半碗粥,安杏花递给她剥皮鸡蛋,道:“这个必须吃,好东西。”
  小时候吃不到鸡蛋的,那时候安素雪的外祖父母家里穷,养了几只鸡鸭,下蛋后要送去集市上卖钱。就算有零星被打破的鸡蛋,也会给安素雪的表哥,也就是外祖父母的亲孙子吃。
  那时候她年岁小,不知道母亲把成亲的彩礼钱留下了,总之,过了一段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特别坏的日子。
  后来到了亲娘膝下,她才过上好日子,鸡蛋随便吃,不会只给旁人不给自己,而且也不会因为她吃的多而数落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早就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城里姑娘,不见小时候畏手畏脚的模样,甚至现在还会嫌弃鸡蛋太噎人而不喜欢吃。
  但亲娘递过来的,安素雪懂事
  的接过,又盛了半碗米汤顺了下去。吃完饭帮忙收拾干净,安素雪出门看诊去了。
  陈家四个大人,三个忙着治病救人,安杏花也没闲着,每天光是照顾幼子就已经焦头烂额。幸好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多少能省心些。
  抱着孩子去了隔壁罗家,要了一坛子药酒。
  “上次用的怎么样?”
  说话的是双生子的母亲,为人泼辣豪爽,两家是邻居互帮互助,比如这药酒的方子就是陈山研究出来的,可内服也可外用,安杏花腿早年落了毛病,用药酒搓搓会舒服些。
  “好用,阴天下雨也没那么疼了。”
  她拿酒自然是不要钱的,罗母还挑了一坛子桃花酒。
  “不醉人,回口甘甜,城里正时兴喝这个,你拿回去和两个姑娘试试。”
  道谢之后坐下闲聊,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孩子们身上。
  安杏花说双生子懂事能干,罗母一脸骄傲,附近的街坊邻居们都羡慕她有俩儿子,长的又俊又能干。
  罗母笑完之后夸道:“香玉也是好孩子,天天帮她爹忙活,还有你家安安,哎呦,才十六就生的这么好看又会看病,我看再过几年,非得被人唤作女医仙不可!”
  安杏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家里富足儿女双全,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开怀的事情了。她没忘记这次的目的,状似不经意的提起横在两家的那堵墙。
  “我早上看,中间凹陷了一块,想起来孩子们小时候罗文和罗武调皮,总是不走正门,非要从墙上跳过去,日积月累之下,竟然将石头都磨损了一块。”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要真是这样,那我可得让孩子爹把墙补上,人家说了,墙和门都不能有破损,否则漏财!”
  做生意糊口的人最是忌讳这些,安杏花一愣,她倒是没听说过这个说法。能补上就好,还间接提醒两兄弟不要老是跳墙,十七岁又不是七岁,何况安安年岁也大了。
  想到这,安杏花决定晚上和女儿聊聊。
  陈家虽然不大,但两个成年女儿都有自己房间,陈香玉的房间大一些,安素雪的房间小一些。
  其实刚开始都是跟着夫妻俩一起睡的,后来孩子们年岁见长,不好在睡在一个房间,这才将其他房间收拾出来。
  可当时只有一间房能住人,陈香玉哭着喊着要那间,安杏花作为后娘总得让步,便让她先住。
  后来又收拾出一间给安素雪,房间小了不少,安杏花过意不去,偷偷给女儿置办了不少小玩意儿。
  其实没人能发现的,都是放在被子里的小东西,可安素雪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像是怕母亲难做,主动说什么都不需要。
  此刻坐在女儿房间里,安杏花不由得眼睛发酸。
  她的安安啊,太过懂事了。
  “娘,喝水。”
  是一碗热乎的红糖姜水。
  以前陈家还没这么富裕,红糖算是好东西,只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能喝。
  那年刚到陈家,瘦小的安素雪因为舟车劳顿而高热生病,幸好继父便是大夫,给她开了药性不冲的汤药,看着单薄的小身板,陈山道:“家里是不是还有块红糖?给安安熬点红糖粥喝。”
  那是安素雪第一次吃到红糖,她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现在陈家富裕,光安素雪去谢家看诊就能得来五两银子,所以红糖不算奢侈东西,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喝一碗红糖姜水驱春寒。
  娘俩捧着热乎的糖水,边喝边叙话。
  春寒料峭,糖水碗热气蒸腾,熏染小姑娘秀气的眉眼,犹如荡漾着一层水波。
  她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母亲讲话,或是出声应答,声音温柔,让安杏花也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娘说的,你可都听进去了?”
  “知道的,娘说我现在大了,要注意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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