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暗中,一双熠熠的茶色眼眸略微转动,锁定在窦谣身上,就像猛兽锁定了猎物一般。
  他遍体生寒。
  “尊、尊上,我……”
  吕妙橙随手将粗针掷出去,一错不错地盯住他,忽而起身,握住窦谣的双肩将他压倒。
  “我错了!尊上,求求你不要杀我!”
  窦谣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她身下挣扎,可吕妙橙的手宛若铁钳,禁锢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安全。”
  吕妙橙忽然吐出两个字,身躯骤然伏在他身上,便不动了。
  绵长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窦谣满脸泪痕,大气都不敢出。
  她这是在梦游?根本就没醒,只是察觉到危险,身体本能地进行防御而已。不过她为何没对他动手,反而是将他压在身下……护着?
  江湖上有传闻,说闻倾阁主从不睡觉,因此夜里去刺杀她的人皆被反杀。
  如今看来,反杀是真,只不过吕妙橙是在梦游,即使在梦中,遇到危险时身体也会行动。
  他没被她杀掉,是因为被她看清了面容吗?
  如今的吕妙橙,当真全盘信任他?
  窦谣思绪混乱,身上的人沉沉压着他,竟也催得他萌生困意。不多时,他睡着了。
  翌日清晨,吕妙橙醒过来,发现自己压着窦谣,一条腿还强硬地挤在他腿间,好不雅观。
  她睡着了这么不老实?分明昨夜睡下时是把人抱在怀里的啊。美人可不禁压,她翻个面滚到一边,佯装自己犹在沉睡之中。
  里侧的窦谣畅快地吐了一口气,揉着惺忪的睡眼翻过身来,正看见吕妙橙背对着他。
  想起昨夜的遭遇,窦谣心道,刺杀行不通,他还是按照原计划色|诱吧。于是他哼唧着从后面抱住吕妙橙,悄悄扯开寝衣的衣襟,用嘴唇轻轻蹭过她的后颈。
  吕妙橙被撩得手痒心也痒,遂回身过去,右手顺着线条利落的脊背往下,罩在两团绵软上,不厚此薄彼,缓慢地轮番搓揉。
  “嗯……”
  窦谣挺着胸膛,半推半就地任她动作。
  一大早便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吕妙橙的视线滑落在松散扯开的衣襟上,倾身过去,吻了吻他锁骨下方的一粒小痣。
  亲昵好一阵,她才放开他,起身下床。
  今日也是假装闻倾阁主的一天。
  披衣佩刀,吕妙橙对着镜中的自己呲了呲牙,然后故作严肃地蹙眉。真是难以置信,多年后的自己能像说书人口中的传奇人物一般,英姿飒爽。
  她捏了捏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
  这副身体定是很能打,但吕妙橙目前连刀都不会用。若是拔出长刀后像劈柴割草似的攻击,闻倾阁主的脸都得丢尽。
  她好想把丢失的记忆寻回来。
  议事殿,阶下。风禾禀报:“尊上,火伞放走的那人现已带回。”
  她拍拍手,立即有人架着一个女人拖进殿来。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从进殿开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火伞见状,拎着风禾的领子质问:“你凭什么对我的人动手?!”
  吕妙橙欲言又止。
  “我奉尊上之命,将她带回,抗命者该杀!”风禾劈手击退火伞,“没杀她,已是仁慈。”
  火伞问道:“那她的身份,你应该查清楚了吧?”
  “……哼。”
  风禾向尊位上的吕妙橙汇报:“禀尊上,此人身份无误。”
  吕妙橙正待点头,急躁的火伞又抢着开口了。
  “那就放了她。”
  火伞催促道。
  哇,这个护法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还不行,她擅自离开,理应受罚。违抗尊上之命,罪加一等!”
  吕妙橙这次等着火伞开口,
  但这护法又闭了嘴,只拿眼睛瞪着她,
  啊,所以现在轮到她这个闻倾阁主发话了。
  “该罚。”
  吕妙橙言简意赅。
  废话,她可是闻倾阁主,所有护法的头头,违抗她命令的手下,若是不罚,那今后就没有威严可言了。
  她还想连着火伞一块儿罚呢。
  考虑到窦谣告诉她的,四个护法都心怀不轨,吕妙橙选择含糊地表态。罚一个手下,没人提火伞,那就这么囫囵办了;要是火伞自己领罚或者风禾要求罚火伞,那她就顺坡下驴。
  总之,吕妙橙不能独自对抗任何一个护法。
  火伞跪下了,“属下领罚。”
  “只不过,她是我的人,请尊上将她交给我来行罚。先放了她,待属下受罚之后,自会教训她的。”
  没想到这个火伞面子功夫做得还挺足。
  吕妙橙一挥手:“照火伞护法说的做吧。”
  断腿的女人被扔在地上,架她进殿的两个手下恭敬地退在一边。
  “还有事么?”
  吕妙橙想开溜了。
  沂水忽然站出来,进言道:“禀尊上,沂水有事要报。”
  “说。”
  他不动声色地瞟一眼窦谣,道:“我查过窦谣的身世了,虽无端倪,但……试问一个乡野村夫,肤白细腻,十指无茧,这可能么?”
  吕妙橙心说的确不可能,她村子里断不会出现窦谣这号人。
  但人家天生丽质啊。
  沂水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他懂香料,精茶道。属下这些天派人暗中观察,窦谣此人,实在可疑。”
  吕妙橙心生疑惑。窦谣不是她的夫郎吗?虽未成婚,这四个护法理应知道他同她的关系,为何要咄咄逼人。
  她轻咳一声,抬手握住窦谣的手,“他是本尊心爱之人,不容你们妄加揣测。十日后,本尊会娶窦谣为夫。”
  此言一出,阶下众人哗然。
  沂水的反应尤其夸张,连面部表情和嗓音都不装了,狰狞地冲窦谣吼道:“你究竟对尊上做了什么?你这个下|贱的荡|夫,以为爬了尊上的床就可以做闻倾阁的男主人吗!”
  面对他的辱骂,窦谣回握吕妙橙的手,似是站不稳般半跪下来,柔弱地伏在她膝上。含水的眸子仰望着她,看起来委屈无助极了。
  吕妙橙哪受得了这个。
  她当即喝道:“够了!”
  阶下顿时鸦雀无声。
  “就这样吧,诸位都散了。”吕妙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是成婚而已,这四人至于如此激动吗?
  无人注意的角落,退在一旁候命的一个女人向着吕妙橙举起了右手,露出手腕上的袖箭。
  “嗖嗖嗖!”三箭齐发。
  “尊上小心!”
  凛地和沂水率先反应过来,凛地出手拧断了刺客的喉咙,沂水抽出软剑试图打下袖箭,却只拦住两枚。
  剩下的一枚直冲吕妙橙的面门而去。
  好近,那箭头闪烁着乌青的光芒,就要往她胸口扎进去。
  来不及思考,吕妙橙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她两手按在扶手上,就要将身体撑起向一旁闪躲,水绿的衣衫在此时扑面盖下,窦谣竟用身体挡在了她前面!
  “呃!”
  箭头钉在他后背,窦谣被其裹挟的力道带得倒在吕妙橙怀里。
  “窦谣!”
  吕妙橙慌忙查看他的伤势。
  箭头力道极大,没入他的右侧肩胛骨一半之多,鲜血浸湿了他的后背。
  唤来医师,吕妙橙将窦谣摆成趴着的姿势卧在尊位上,撕开他伤口处的衣衫。医师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清俊少年男子,发丝只及肩头,不像寻常男子般留长。尽管如此,他的脸依旧出尘,男子以长发为美,但他的脸配上及肩短发,别有一番气质。
  他仔细观察窦谣的伤处,卷了一张帕子塞进他嘴里:“咬着。我要把箭头拔出来,尽管会给你敷止痛的药,但伤口太深了,应该作用不大。”
  “妙、妙橙……”
  医师还没动手,窦谣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他咬住帕子,向吕妙橙伸出手去。
  她赶紧握住他。
  真到了拔箭头的时刻,窦谣痛到几乎怀疑人生——这比他设想的要疼上好几倍!那个刺客是月蚀门派过来,消除闻倾阁对他的戒心的。约定的射袖箭,不曾想竟然连射三箭,窦谣都怀疑刺客是不是真想杀了他。
  忍过这痛苦,十日后他就是闻倾阁主的夫郎了。
  “叮当。”
  医师完整取出了箭头,放在一边。他用纱布为窦谣擦血污,可伤口渗出的血液暗得发黑。
  “禀尊上,这箭头有毒。”
  一语落下,吕妙橙和窦谣都呆住了。
  窦谣心道,完了,那个人是真刺客,不是来配合他演戏的!
  阴差阳错,他真用性命给吕妙橙挡箭了!
  忧心忡忡地咬紧帕子,攥紧吕妙橙的手,他又听见医师平静说道:“此毒诡异,至少是由三种毒物混合制成,属下只能分辨出两种蛇毒和一种毒草。”
  毒不难解,几种毒混在一起,还分不清楚才最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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