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还没等窦谣缓过神,吕妙橙接着道:“阿谣,你好像很怕我。我从前对你不好么?”
还是被察觉到端倪了。
窦谣斟酌再三,谨慎开口:“不是的,妙橙,你从前对我很好。你爱护、珍惜我,愿意为了我争夺闻倾阁主之位。”
“是这样吗?”
吕妙橙不置可否。她自然是愿意对自己的夫郎好的,可前提是,那个人的确是她夫郎。如今想来,窦谣身上的疑点也太多了。
夫郎不着寸缕与她同寝共眠,就她这个性子,不可能把持得住啊。
那夜,窦谣的手臂上分明还留着守宫砂。
而且观闻倾阁上下对他的态度,排斥和漠视居多,若他真是她的夫郎,吕妙橙不会放任别人轻看于他。
莫非窦谣是她没来得及宠幸的床侍?
他趁她失忆,想一举上位?
抚了抚他凌乱的额发,吕妙橙饶有兴致地继续问他:“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何时何地?”
“是在沣州城里,”窦谣面不改色,“那时候我被几个月蚀门的弟子欺负,你救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我就想跟着你了。”
“可是你顾虑我的安全,登上闻倾阁主之位后才接我进来。”
他显然事先就做了准备,这番说辞顺畅无比,不似临时编造。吕妙橙眸子深了深,又想到一处。
“那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你没有穿衣服呢?”
窦谣编到这里,有点编不下去了。
初次为闻倾阁主暖床的床侍,都是沐浴后用锦被裹着抬进去的,不准带任何物件,以防是刺客杀手。
这要他怎么说啊……
属于他俩的情趣?哪有光看不吃的道理!
窦谣确实编不下去了。
他支支吾吾,心虚地移开目光。吕妙橙的目光如炬,不肯放过他任何的神色变化。就在这时,沂水和小医师从树后走了回来。他们见这两人嘴唇红肿,尤其是窦谣,衣带都被扯散,下唇也破了皮。
小医师冷眼以对,转身翻药箱去。
窦谣只觉得一道阴毒如刀的目光凝在身上。他这时可不能退缩,于是窦谣瞪回去,对着沂水,挑衅般舔了舔下唇。
沂水在吕妙橙面前小心翼翼,连妆也不上,魅术更是不敢施展。而他,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与闻倾阁主亲密无间。
优势在他!
一行人夜宿巨树下,晨起启程,进入谷中的村落。高铎悦为众人讲解道,渊族有严格的阶级之分,生活在外围村落的人被称为“蟪人”,意为“短命、贱命”,是最低的阶级,和奴隶无疑。
像天狐心这样珍稀的药草,生长的地方被渊族最高阶级的“若水”们独占,若水人好珠宝美玉,以此类物件作为交换,她们就会允许外人踏入禁地。
小医师同吕妙橙耳语:“属下已备好。”
吕妙橙微微颔首,内心对他竖起大拇指。(倒也不用竖大拇指,人家拿的是你的)
红蓼谷地势崎岖,泥土湿软,村落里的房屋以茅草作顶,粗粝结实的竹节搭建,屋子底部悬空,避免潮湿。
“千万要小心他们的蛇,”高铎悦提醒,“蟪人擅养蛇,这些蛇被驯化,甚至能听懂人话,看家护院。”
“别东张西望,走我们的路就行。”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依言颔首,而习姜充耳不闻,昂首挺胸,非要看看守家的蛇长什么样。她对于蛇毒颇有研究,此刻万分好奇红蓼谷的蛇是些什么种类。
离得最近的一座小竹楼,一只蛇青绿色带花斑,手腕粗细,盘绕在竹竿上,鲜红的信子嘶嘶吐着。
不动还好,一动起来,满身的斑点蠕动,她着实吓了一跳,惊吓之后又忍不住凑近些,岂料后领被人一把揪住。
“习,姜。”
高铎悦咬牙切齿地告诫她:“你想做什么?我说了别靠近也别看!”
“师姐,”习姜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一眼他们的蛇会有什么后果?”
“有可能被蛇咬,严重的话还会被村落里的女人们驱赶。”
习姜接着问道:“那她们驱赶的时候会举着长矛吗?”
“什么意思?”
高铎悦意识到不对劲,蓦地抬起头朝前方看去。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女人一步步逼近,她们腰上挂了简陋的刀,身侧匍匐着五彩斑斓的长蛇,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她喊道:“情况不对,先走!”
这一声叫喊宛如冲锋的号角,散发着惨白光芒的长矛一齐刺出,长蛇弓身弹起,攻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行人气喘吁吁跑出去几十步,远得村落的茅草屋顶都消失在视野中,那十几个女人和长蛇仍穷追不舍。
一向寡言少语的祝姑娘也沉不住气了,询问:“她们是在驱赶吗?我为何感受到浓烈的杀意?”
“哈……哈……”高铎悦张着嘴吸气,间隙里回答:“我也不太清楚!上次来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许渊族出了一些变故?”
相较于匆忙奔逃的悬壶谷弟子,吕妙橙这边需要操心的完全是另一码事。沂水提剑护在她身侧,恳求道:“尊上,请允许我为您扫清障碍!”
要不是两手在奔跑途中配合挥动着,吕妙橙真想扶额。闻倾阁出来的人,遇事除了杀杀杀就没有其他解决方法了么?要是打不过被反杀怎么办……
“我们分头走,这深林里遮掩甚多,先藏在枝叶间躲过去。”
手持长矛的女人们失去了目标,交谈过后分成几股,散开寻找,林子里鸟雀声震天,她们很快便猜出来目标藏身的位置,唤出长蛇上树查看。
吕妙橙和窦谣蹲在一处枝干上,她扬手示意沂水行动,后者轻巧地自高空跃下,仿佛一只捕猎的禽鸟,柔软剑锋弯曲如姣好的长眉,顷刻旋过蟪人颈项。
除掉两人和几条长蛇,沂水制住最后一个蟪人,仰起脸向吕妙橙汇报道:“禀尊上,贼人已尽数除尽,只留一活口。”
远眺一番其余人散开的方向,确保没有蟪人在附近,吕妙橙这才带着窦谣从树上跳下去。她的身体当真锻炼得宜,起落跳
跃不在话下,轻盈矫健。
“你们是想杀我们吗?”
吕妙橙直截了当地问被钳制的蟪人。
对方黝黑的脸庞有些木然,闻言抬起头,说:“神谕言,所有踏入红蓼谷的外人,就地诛杀。”
第15章
吕妙橙愣了一瞬,正欲开口进一步询问,沂水突然伸手成爪,直掐得那蟪人双目翻白:“说清楚!”
蟪人陷入窒息,不住点头示意,沂水才松手。她猛烈咳嗽,半是惧怕、半是宣告般说道:“一年前有外人向王上进献珠宝,王上以此祭神,却触怒了龙神。”
“那些珠宝,都是伪造的赝品,”蟪人说到这里,仿佛回想起极为可怖的事情,不由得声音也瑟缩起来,“神谕降临,濯池里的十九条圣蜮代行惩罚,杀死了几百人。”
“你们这些外界人,犯下欺神之罪,永不得踏入红蓼谷。”
吕妙橙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个送珠宝的人怎么样了?”
蟪人眼中带着敬畏,道:“受噬元虫刑而死。”
这次不消问,她便痛痛快快解释起“噬元虫刑”来。将受刑人的四肢砍去做成人彘,头部塞进装满毒虫的罐子里,毒虫会从她/他的七窍钻进去啃噬,并且,毒虫分泌的毒素会令受刑人神志保持清醒。
直到脑髓被吃空。
吕妙橙心想,光是四肢被砍去就已经足够痛苦,等到毒虫啮咬时,若是忍受不住眼耳鼻的剧痛,再张开嘴,那些毒虫岂不是能……进到腹腔里……
她打了个寒战。
窦谣的反应更大,倏然捏住她的一片衣角,流露出几分退意。可他急需天狐心,退无可退,眼下只有吕妙橙会帮他。
说到底,此次出行皆是为他。若没有吕妙橙的坚持,恐怕他到不了红蓼谷。小医师和沂水也是听从着她的命令,现如今只要吕妙橙下令撤退,他们都会立即听令打道回府。
窦谣的生死,不过在吕妙橙一念之间。
他此刻真后悔替她挡箭,恨自己没弄清楚状况就舍身上前。自找苦吃。
“喀嚓”一声脆响,蟪人的脖子被拧断了。
这毛骨悚然的动静,立时将正在深思的二人思绪拉回,吕妙橙下意识看向沂水,他神色自若,两手一放,尸体便倒在脚下。
“属下愿闯入禁地。”
他颈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一点暗红格外显眼。
沂水不愿为窦谣以身犯险。他只不过心里存了点希冀,盼着吕妙橙能知难而退,或是稍微注意他一刻。若她要求,他愿为了她去窃取天狐心。
她拿去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吕妙橙拒绝他的提议……
“不行。”
如他所想一般,吕妙橙干脆地驳回了。
沂水屏住呼吸:“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