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窦谣凤眸圆睁,小医师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激烈的反应,抬手捂住他的嘴,防止他惊叫出声。
  “我这个计策如何?”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禁地危险,就由我来带你去寻那天狐心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尊上和沂水就留在外面接应好了。窦谣,你别怕,我不是在你身边陪着你么?大不了一起死,免得连累她。”
  “我真后悔当初告诉她天狐心的事情,”小医师叹气,“入了谷才发现她身体有恙。我和沂水,只有四成胜算,她原本是那六成,可现在六成没了。”
  掌下的人身体惊惧颤抖,那枚花瓣被猛地攥紧,捻碎出汁液。
  第18章
  鲜血已经溅了出来,喷洒在石块铺就的台上,干涸成褐色,仿佛蛮荒时代古老的图腾。
  几节断肢漂在水面,幽深的绿色掺杂着几缕惊心动魄的红,架在身前的三王子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吕妙橙只觉得头脑发胀。
  她本欲进一步下水察看,被王子急声阻止:“不行,十九条圣蜮都被铁链钉在水下,下去就是送死!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吧,没人从濯池里出来!我不要下去!”
  名叫“濯池”,实际上这水池浑得很,一点也看不见水里的景象,偶尔有水泡浮出,昭示着水里藏有东西。
  活生生的人丢下去,不消半刻就能一命呜呼。吕妙橙后退几步,摘下王子一只手镯扔进去,一条硕大光滑的尾巴破开水面,掀起如墙般的水浪。
  “啊!”
  三王子不住往后缩,周遭的守卫都跟着退了一点。
  吕妙橙抵住他,眼睛一错不错地观察。这条尾巴的形状不似鱼类,倒更像是龟的尾部,末端逐渐尖细。即便如此,也有房梁粗。
  且不说小医师有没有方法从十九条圣蜮的地盘逃脱,单是守卫没看见池里有人出来这一点,就够骇人了。
  就算他们没被圣蜮吃掉,在水里闭气也不可能待这么久的。
  吕妙橙尽力将头脑中不好的预感遏制住。濯池在禁地入口,绕过它就算是正式进入禁地。观小医师行事,不似莽撞之人,最起码的一点,他不会无缘无故带着窦谣去喂池子里的大王八。
  拿了标记有天狐心位置的禁地地图,吕妙橙和沂水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下三王子,朝着禁地深处走去。
  “你等着吧,”那王子被放下时说道:“我会叫长老来杀了你的!”
  吕妙橙皱眉,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渊族长老是何许人也?是像闻倾阁护法那样的地位么?
  恐怕避免不了交手。吕妙橙心口还隐隐作痛,她想起小医师塞给自己的册子,赶紧拿出来查看。这册子上画的不是地图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大段穴位指法。
  小医师特地标注,此功法有疗愈内力之效。
  想法是好的,不过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吕妙橙会对着一堆穴位发怵。因为她压根就不认识它们,具体位置更是一头雾水。
  从濯池到天狐心生长的望月崖,中间要穿过蛇巢和千花地。蛇巢是生长着巨藤的一湾浅水,水深不及腰际。
  盘虬卧龙的树藤将大半天光都隐去,构筑成天然的穹顶,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跋涉。
  “尊上,”沂水挥剑斩断拦路的藤条,“他们两个会不会已经……我们走了这许久,沿途不像有人经过的样子。”
  的确,这水面藤枝横生,几乎每走几步就要挥剑砍断才能通过,然而前方连一点枝条折断的痕迹都未曾发现。这只能说明,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人在他们之前经过这里。
  吕妙橙单手在粗枝上一撑,翻身越过一处障碍,道:“不论他们是生是死,我都要拿到天狐心。”
  沂水闻言一怔:“……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她握紧湮魄刀的刀柄,抽刀断藤,“我也不敢下水去捞人,但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摘那天狐心,这一点不会变。”
  见她没有撤退的意思,沂水劝道:“人死了要它有何用!”
  吕妙橙忽然停下脚步。
  同行多日以来,沂水第一次得到了她长久的凝视,本是满心欢喜的情景,此刻他却呼吸一滞。
  他在被审视。
  冰寒如霜的目光,仿佛要切开他的头
  颅,洞穿所有。
  他迅速沉了眸子,“属、属下失言。”
  “你可以先走。”
  良久,吕妙橙启唇,一字一句道。
  衣角拂过他身侧,猎猎作响。吕妙橙对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兀自挥刀向前。
  她的命是窦谣救的,所以天狐心,她必须要拿到。吕妙橙不喜欢欠人情。至于窦谣死没死……
  “人死了要它有何用!”
  沂水的话语在耳畔久久回荡。
  是啊,人死了有何用呢?
  吕妙橙头痛欲裂。
  只要方才在濯池边纵身一跃,就能知道结果。
  可是她不敢。
  光是那根房梁粗的巨大尾巴就可以把她拍成肉酱,碎得比蒜末还碎。
  她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窦谣喜欢的应该是闻倾阁主,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高手,而不是吕妙橙,一个早出晚归种田的孤儿。
  她攥紧刀柄,指尖深深嵌进自己的掌心。
  为什么会这样?吕妙橙有点想回去了。回到那个漏风漏雨的破草屋,吃过晚饭后和大雪一起依偎着烤火。
  中箭的人为何不是她呢。
  吕妙橙一时有些恍惚。她真的在六年后登顶闻倾阁,扬名江湖了吗?
  嘴里有股铁锈味,她似乎又咳血了。
  “咻!”
  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转眼间一枚闪着乌青光芒的飞镖擦身而过,吕妙橙回头一看,一个满头辫发的女人疾跑如风,跳跃起落间又投掷出一片暗器雨。
  “外来者,”她高声喊道,“擅闯禁地,你们必死无疑!若是放下兵器,尚能赏你全尸!”
  沂水挡在吕妙橙身前,“尊上,你先走,我拖住她。”
  “走不了。”
  吕妙橙站定在他身后,说话间又吐出一口鲜血。她的气息微弱得可怕,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颊平添了几分阴鸷。
  心急如焚,气血翻涌,内息紊乱。
  沂水甚至来不及搀扶她,迎面就是势如急雨的攻击,他只能提剑而上,尽力地拦下每一枚暗器。
  面对他的严阵以待,女人并未施展全力,逗猫儿似的袭扰着他,“你的同伙是怎么了?血都止不住,看样子命不久矣啦。谁打的?是六青么,还是九翼?不应该啊,我才是最先收到王子命令的人……”
  “你生得如此好看,跟着她做什么,留下来吧,留在红蓼谷,我会对你很好的。至少不会像她那样,躲在男人背后——”
  她的声音骤然而止,仿佛燃烧的烛火被浇灭。
  寒梅的香气幽幽溢开,冰凉刺骨的寒意渐渐升起,沂水又惊又喜地退后几步。
  “闭嘴。”
  吕妙橙一拳砸在女人腹部,直打得她整个人向后仰。女人勉强站定,忽觉腹部寒凉,低头一看,那处皮肤已然结霜了。
  “这是什么功法?”她惊疑不定地问。
  吕妙橙没有回答她,扬起湮魄刀,刀锋上覆着一层薄冰,丝丝缕缕的白烟浮起。刀尖轻点在水面上,浅水沿着刀尖一点凝结成冰,星星点点的血迹洒落。
  “噗!”
  吕妙橙又吐了一口血。
  第19章
  眼前场景一阵一阵的发黑,缭乱树藤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挥舞,天与水的界限在摇晃、震颤。
  黑影,无尽的黑影在游荡。
  在这一方黑白天地中,唯有吕妙橙的血是那刺目的鲜红。
  一片黑影发出呓语,缠上她的身躯,似有千斤之重,像蟒蛇的全力缚绞。吕妙橙仰面朝天倒在水里,忽然看见一株长势极好的梅树。
  它分出了八条新枝,条条缀满红梅。
  隐约可见一处突起的叶芽,正在极力生长,势要分出第九枝来。
  那是……什么东西。
  然而此刻在外人看来,她仅是持刀站在水中,身形纹丝不动。一双茶色的瞳子是散的,落不到实处。
  “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女人压低身形,五指翻飞,一把短刀旋出银花,她注视着对面静立的身影,一时有些拿不准。
  短短几息的时间,对方已经咳了几次血。
  这定是有极重的内伤在身,就算她方才的一掌不容小觑,以她现在煞白的面色,想来撑不了多久。
  小腹处的寒凉久久萦绕不散,令女人有些忌惮。
  她接不下第二掌。
  “咳咳!”
  对面的那个外来者还在吐血。
  见鬼,这人怎么吐个没完了?!
  她还能打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残烛之人?
  脚下一蹬,女人身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刀弧跳闪,顷刻之间便突至吕妙橙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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