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内人。”
万琦拍了拍手:“好啊,背着我成婚,也不知会我。”
“没成婚,”吕妙橙解释,“还没给他名分。你方才偷戒指是故意引我过来?”
“逗你玩一下,”万琦忽然想起什么,“你那内人呢?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大街上了?”
人流如织的街头,吕七束手无措地端着糖水,站在一旁看着窦谣掉眼泪。她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被偷了东西会哭成这样,主人不是去追了吗?
主人肯定能追回来的啊。
吕七低头看了看糖水,又看看窦谣湿透的袖口。
心里不由得感慨,他眼泪真多啊,都快赶上一碗糖水了,吕七不知道再让他这样哭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比如待会儿主人回来,看见他如此模样,不知会是什么表现。
毕竟,主人是真心爱护他,这一点吕七还是能看出来的。
让她去杀个人很容易,追查一件事情也能办,可吕七对目前的局面一筹莫展。
窦谣将眼眶都揉痛了,一流泪就针扎似的疼。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真的太丢人了,可他没办法,控制不住。
为什么他连一枚小小的戒指都守不住?
那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第一件礼物。翡翠的质地很好,吕妙橙眼睛都不眨就买下了,她应该不知道这一枚翡翠戒指可以买几十个窦谣。毕竟一个窦谣只要九两银子。
也许是上天在借此机会告诉他,他不配拥有那么贵的东西。
忽然有人拉开了他揉眼睛的手,刺眼的日光照进来,窦谣几乎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一枚温热的东西,缓慢而又坚定地再度被套上他的指节,稳稳停在指根处。吕妙橙用柔软的绢帕擦了擦他的眼睛:“找回来了,别哭……已经肿了。”
这才分开一会儿,窦谣眼睛就哭肿了,都怪万琦那个手贱的家伙。
吕妙橙朝着跟过来的万琦狠狠剜一眼,后者举双手道:“只是开个玩笑……那个,姐夫,真对不住,我是闹着玩的,戒指已经还给你了。”
窦谣揪着绢帕不放,遮住眼睛。平日里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双眼睛,现下定是难看,还是早早回客栈用冷水敷一下。
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一提回去,吕妙橙就答应,一行人便回了客栈。
早晨出门,不到正午就回来,吕妙橙其实还没看够。她坐在一旁,把玩着窦谣摘下来的翡翠戒指,看他对镜敷那双红红的兔子眼,不由得问道:“阿谣,你怎么会哭得这样伤心?”
难道是从前也被偷过东西,还是仍在惧怕她,怕弄丢了她给的东西不好交代?
第37章
镜中的人眼眶红肿,往日薄薄的眼皮也被泪水泡胀,看起来丑极了。
窦谣两手撑在桌上,托起帕子,闭了眼贴住,声音从缝隙中闷闷传出:“我只是被吓了一跳……你那个朋友的手法实在是老练。”
“真的吗?”
吕妙橙从身后靠近,一同看着镜中,窦谣这个谎撒得太差劲,自己都掩盖不住慌乱的眼神。
他才不想让她知道呢。
要是让她知道一个戒指他都承受不起,以后他……还怎么若无其事地待在她身边。从前的经历,绝对不要告诉她。
他如此想着,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可落到吕妙橙眼中,却是满面的遮掩与退缩。
她伸出手环过他的胸腹,一掌扣在他胸口,那颗心脏惶急地跳动,震动清晰明了地传递过来。听闻人心里藏着所有的秘密,无法说谎,吕妙橙此刻真想挖出来,看这颗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窦谣说谎的功夫从来不到家,就像一枚揣着明珠的小贝壳,壳子总是颤颤巍巍地合不拢,露出一点动人的光彩,想要取出明珠时这贝壳又闭合得紧,若是用蛮力,那两片单薄的壳就会碎掉。
吕妙橙的手慢慢移下,捞着他的腰。
心跳触手可及,身体近在咫尺,可镜中的脸与她不止是隔了一段距离。眼前人在镜中,她在镜外,即使相抵,中间也永远有一道冰冷坚固的隔阂。
“唔……好疼。”
窦谣忍不了腰间那铁箍一般的手,只觉得这手掌都快按断他的脊骨了。
吕妙橙在生气。
可是要他亲口说从前的经历,窦谣宁愿被打死。他只不过是一个糊了层白纸的破烂,要是捅破这层纸……破烂是做不了夫郎的,连侧夫都做不成。
窦谣从未如此排斥过自己的身世。
身后的人松开他,沉默了一阵,径直开门出去了。
东汀城的酒馆别有一番特色,多是凭河傍桥而建,临水的雕花木窗清一色大开着,粼粼的波光游动在酒馆四壁上。馆内文人商贾云集,这边唱诗作曲,那边洽谈生意,中央又有一个粉面的伎子抚琴高歌,清丽的音色将嘈杂人声统统盖过去,时不时有人向他抛去几朵沾露的鲜花。
万琦替吕妙橙斟满青瓷酒盏,见她面含恼意,便说:“吕姐姐,你还在生我气呢?看来是很喜欢姐夫,我再给你道个歉?这顿酒我请,别生气了。”
吕妙橙接了酒盏,并不饮下,“没有。”
“你们吵架了?”
“没有。”
万琦一挠头:“那就是说不上话了。”
这回吕妙橙应道:“差不多。”
她心烦着呢。原本是不在乎太多的,她就是看上了窦谣的脸和身段,他最初又主动地送过来,这才让她起了一点心思。等到真正拥有了他,她忽然又觉得不够,完全不够,想知道在他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听见他内心的每一个想法,想让他对自己……毫无保留。
大部分的时间,窦谣在她面前都是温情的,可有时候,就比如现在,他就关上了壳子不让她靠近。
“人啊,是这样的,”万琦语重心长地开导她,“即使是妻夫之间也不能说完全坦诚相待,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嘛,要学会包容啦,实在不行就换人!”
“不想换。”
除开那一日清晨,目前为止才尝过两次,她还没尝够呢。不过万琦说话的调调很老成,听起来阅历颇丰,吕妙橙端起酒盏和她碰了碰:“有理,再多说点。”
万琦仰头一饮而尽。
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至于她自己……偶尔去花楼里玩一玩,真心是什么?不知道。
原以为吕妙橙也就是养个小侍,没想到她竟如此认真。万琦硬着头皮又从脑中搜罗了一通说辞讲给她听,什么温和对待啦,相互理解啦,说得嘴皮都快磨破了,末了只听吕妙橙总结道:“追问到底,不能让他觉得我温和,否则他一辈子都不说。”
“……”万琦的脑袋晕了晕,“等会儿?”
吕妙橙道:“我以前就是照你说的那样做,他瞒我的越来越多。”
总不能相敬如宾似的一辈子,连他的心意究竟如何都不知道。
“这……这不对吧?”
万琦的声音隐没在伎子婉转的曲调中。
也许是打定了主意,吕妙橙的心情缓和不少,便换了话题问她:“那些丢花的,算是对乐伎的喝彩么?他们的花从哪儿来?”
“啊,是的,”万琦扬起手指了指酒馆门口,那里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摆摊卖花,“几文钱一朵。”
“生意还能这样做,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分。”吕妙橙嘀咕了几句,叫了个小厮去买花。
这时节在北方很难见到的鲜花,南方街市上倒是满目芬芳,一捧绯红的花束很快就被送到了手中,吕妙橙略一低头嗅闻,馨香扑鼻。她回首望了望那卖花人纤细的背影,又让小厮去买了一束。
“一束已经够多的了,你还买两束,”万琦好心提醒道,“只是个唱曲儿的,没必要吧……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吕妙橙摇头:“不是,这酒馆门口的花更新鲜。买两束回去给内人。”
她想了想,又从两束花里挑出两朵最小的,起身向那乐伎走去,轻轻一抛,丢在他腿上。
忽然二层的雅间小窗启开,一只皓白的腕子甩手掷出一朵殷红如血的花,不偏不倚落在吕妙橙鬓间。
应是故意的。
虽然那小窗一开一合极快,但万琦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那只手属于一个男子。
男子竟然胆大到向女子抛花,这举动多半是芳心暗许之意。一时间酒馆里谈天说地的人们都一齐望了过来,吕妙橙不明所以,以为是楼上的人没丢准,信手将红花摘下,打算故技重施。
乐伎曲儿也顾不上唱了,一叠声地制止她:“女君莫要如此!”
“这不是给你的吗?”
“非也,这是楼上那位公子给您的。”
手中这朵红花开得饱满,花蕊层层相含,中心是金线一般的金黄色花蕊,吕妙橙回忆了一下,门口买花的那里可没有这种。
她随手将红花放进腰包,那楼上的小窗又被推开,一个小侍从说道:“公子有请,烦请女君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