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杏眸如深渊寒潭,平静无波,犹如暴风雨前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心头发紧,沉闷难言。
池砚:“苏起已经死了,也不该再活过来。”
未曾设想的回答,不仅让南宫绾绾瞪大了眼睛,景玚也蓦然抬头,快步上前伸手死死抓住了池砚的手腕:“你说什么?”
池砚神情淡淡:“我知道当初并非师兄本意,也说过并不在意过往。”
“由我鲜血骨肉养出的圣药,不想便宜了别人,销毁它是我此番回来的唯一目的。”
少年堪称平静地说完,察觉到景玚心神动荡的一瞬,径直伸手抽出那把尚沾染景玚鲜血的小刀。
刀刃锋利。
是少年苏起从下界带来的唯一值钱的小玩意,在入化骨池前赠给了师兄景玚作为谢礼。
池砚没想到身为剑修的景玚会刀不离身,将刀鞘挂在腰间,不伦不类。
无论如何,方便了他动手。
无数次任务经验,池砚非常擅长对自己下手。
南宫绾绾仍在发愣。
任谁都能看出少女衣食无忧天真活泼,是在蜜罐子里被爱宠大的娇憨。
她维护喜爱的师兄当然没错。
可被骗养药的“苏起”同样没有任何过错。
“师姐从未去过化骨池,当然不知剥皮化骨后,哪怕身体复原也难以消除的后遗症吧。”
刀刃快而准地直击心脉,景玚来不及制止,就见少年干净果决地出刀带起一片血光。
飞溅的血珠落在南宫绾绾的脸上。滚烫的血液与猩红的色泽,使得不曾见过如此场面的南宫绾绾心神剧震。
少女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惊惧地捂住嘴。
景玚输入的大量灵力还未完全消耗,勉强维持着少年身体的机能。
池砚缓缓接道:“所求唯死,不敢向生。”
第4章
银色山谷。
霜雪压弯了枝条,洁白细密的碎雪随风簌簌而落。
晶莹冰棺中,一只手伸出,接住落下的碎雪。
男人撑起身体,揉动额头。
池砚也没想到会接连迎来意外。
首先是灵体内的圣药。
圣药的栽培只需一位献祭者。
池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检查。直到进入新的身体,本源灵力回归,才感知到圣药中的另一抹灵识。
——出现这种意外只有一种可能,他献祭骨血没过多久就有人献出了近乎等量的骨血和灵力,才使得圣药同时具有了两枚烙印。
池砚想起南宫绾绾提及的付出,另一枚烙印的主人不言而喻。
听起来,这位天衡山大师兄赌命献祭不是为了圣药,更像是为了他。
池砚觉得头疼,说到底师兄弟认识也不过数月,就算受到欺骗做错选择想要赎罪,这位名义上的师兄也远不该做到这种程度。
一旦让他通过烙印感知到圣药还在……
另一件事更为麻烦。
早已习惯穿梭于不同的身份,池砚对灵体控制娴熟至极,本打算夺舍刚死亡的尸体,寻些小身份收集信息,再收集灵器锻造新身体。
没曾想不等他灵体脱身去找寻合适的容器,无形的吸力就将他带回使用过的身体。
最初回归苏起他以为是个意外,再次经历相同情况他才确定并非偶然。
通过死亡快速切换身体的风险比他想象更多,可眼下熟悉的身体……
早该随着任务完成死去不知多久且不说,身份也同样是重量级。
池砚能想象当他爬出封尘的冰棺,出现在世人面前会引来怎样的动荡,以及背后的麻烦。
男子在冰棺内叹息,半晌没能作出爬出冰棺的决定。如墨画般浓黑分明的眉微蹙,让人想要伸手将其抚平。
最后,他安分地躺回,将上方的冰玉棺盖拉回原位,听着越发近的交谈声音。
“这定神冰棺是契约签订时商定好的,怎能突然反悔?就是如今剑尊有望突破,我们谷主也早有半仙实力。云山门真打算与我们药王谷撕破脸面?”
“药王谷声名在外,我们自然也不愿得罪,可这是现任宗主的命令。为了换回定神冰棺,云山门南侧地底洞府与锁魂凝冰都将赠予药王谷,作为补偿。”
“锁魂凝冰……谷主一会就到,如果是锁魂凝冰,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锁魂凝冰到底是什么?”
“锁魂凝冰是找寻灵体的最后一味材料,谷主找寻已久。能将仙人迎回,也无需定神冰棺。”
“不过定神冰棺是用来保存将死之人的生息,剑尊为何会用到?”
“这……”
“其实告诉你也不打紧,你可知数月前大典,解尊者斩杀内门入魔弟子?”
“略有耳闻。”
“实际上,是魔修设计陷害尊者,这位师兄假意入魔以身相诈,破了此局。定神冰棺便是为救回这位师兄,同时宗主也想请药王谷出手诊治。”
“可我听说不是连先天灵骨都已剖出?就是谷主恐怕也无能为力。”
“到底是剑尊亲传,以身设局时师兄已知前行死路,献出灵骨想让尊者治愈寒症。但尊者并未使用那灵骨,更是一直用灵力维系生机,就等谷主救治。”
有细碎脚步声接近,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有第三人声音响起:“看来你们云山门的普通弟子,知道的还不少?”
跟随而来的陌归尘不应他的嘲讽,只是道:“所以弟子们方才所议,谷主认为如何?”
璩越嘴角微勾,笑意却不及眼底:“我观陌宗主不太在乎这宗交易,若是半点诚意都无,不如让解尊者亲自来向我解释吧。”
陌归尘眼眸微暗。
药王谷早年也是仙门圣地,各类疗伤圣药且不说,单论修为实力,一门双上仙,其中前谷主原清决还是大陆灵气匮乏时第一位登顶仙人境界的传说。
只是自原清决仙逝后,璩越接手的药王谷就变了味,亦正亦邪。不仅与仙门做交易,就是魔修也一视同仁。
谷主璩越更是炼制魔药将一双眼睛熏染成了妖异的紫色。
若说这世间有谁能让这位不羁的谷主安分听话,恐怕只有冰棺之中沉睡了数千年的原上仙。
现在他却要让璩越退还原清决长眠之处,与拔龙逆鳞无异。
可自家师弟的状况实在糟糕。
陌归尘回忆起那双酝酿风暴的漆黑眼眸,如果谈判不成,就是要与上仙一战,恐怕解星河也要将定神冰棺抢回去。
不是考虑到药王谷卓绝的医术,可能现在两方已经血战了。
陌归尘定了心,淡淡开口:“锁魂凝冰,这诚意难道不够?”
璩越脸色一变:“我只当你门下弟子说笑,你们当真愿意交出锁魂凝冰?如果解星河同我一样,想要救人,他应该明白锁魂凝冰的价值和罕见吧。”
提到这茬,陌归尘头痛地拧眉,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也露悔色:“谁能想到那弟子是空灵之体。我那师弟用了各种手段,也没能搜寻到他的灵体,连碎片都不曾。”
“没有灵体,又如何锁魂。锁魂凝冰自然也没有了用处。”
陌归尘说到这,又叹了一声。
他的确有心让池砚剖灵骨为解星河治疗寒症,也就有意放纵了少年的异常。
谁曾想人活着的时候,解星河冷冰冰的不像在意。人走后,却骤然发了狂。
甚至有一瞬,陌归尘觉得对方几乎想要拔剑连他一同斩杀。
抱着亲传弟子尸体的师弟实在太不像往日的他,仿佛抛去所有道义原则的人性禁锢,展露出内里野兽般嗜血狂躁的内核。
好在解星河还是恢复了理智,甚至平静地突破了瓶颈,却又直接将药王谷拉到了对立。
沉浸在自己失算的懊悔中,陌归尘没能察觉,在他提到空灵之体时,璩越脸色骤变,待到他说完缘由,那双妖异的紫眸已是郁郁深沉。
不像两位普通弟子,璩越与陌归尘修为更高,说话有意压低,便显模糊。
池砚凑近也难以捕捉清晰字句:“听上去外面是云山门和药王谷在抢什么……”
系统难得主动冒出声:“宿主使用的每个身体都是空灵之体,外来的灵魂套入捏造的驱壳,不受躯体限制。”
“不论做什么,最后也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为解星河付出这么多?”
池砚情绪平稳,倒也心平气和地同它闲聊:“你的付出指什么?剖灵骨还是找圣药?”
系统:“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解星河?明明他也只是一个任务目标,你能对景玚冷漠,往他心头捅刀子,也能不在意璩越,一点相认的打算都没有,为什么唯独解星河不一样?”
池砚很少听到系统发问,见它好奇这好奇那,还有些稀奇:“就是不为师尊,这圣药我也会拿,那可是我骨血浇灌的草药,怎么能白白便宜主角?”
系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以灵力与‘池砚’强行建立联系,难道不是为了回去找解星河?没有固定的身体,你不会受限于规则,灵体能轻易离身,也不用身死替换。你不是最讨厌疼痛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