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池砚的出现则在他选定的道路中开辟出一条小道。
  原本的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边际、看不清未来,小路伴着木灵力滋养的细叶嫩草、狭窄幽深又偏僻,却隐隐有光。
  ……
  回忆结束、所有记忆瞬间回笼,解星河“听到了”池砚与心魔的对话。
  他能解答池砚的疑惑。
  什么是执念?
  执念是早已死寂的心脏再次怦然跳动;是一切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是冰封千里的河流,尘封已久的冰面被微弱的力量一下、一下地敲击,不剧烈却足够清晰、直至裂痕延绵成一片,冰面轰然碎裂,潺潺流水有如春来。
  是起初知晓有人为自己而来。
  是而后决定自己为他而生。
  世间也有抹去烙印的方法——选择新的烙印。
  ……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一旦跟本体融合,你就不是独立的个体了!”
  蓝白相间的小鸟上蹿下跳。
  玄衣男人蓦然抬头。
  停靠在他肩头的鸟儿蓦然一个激灵,不等想明白已然下意识扇动翅膀飞出一段。
  解星河抬头:“心愿得成,怎会后悔?”
  灵体完整才能打下新的烙印,不管是本体还是执念,如今真正想做的只有那一件事。
  留下,尝试改变。
  ……
  云山门风雪皑皑。
  小绿飞了一圈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往回飞,却迟迟不敢落脚。
  此刻的玄衣尊者看上去温和许多,它却反而不敢靠近,更不敢问出心思所想。
  怎么还不进去?
  屋里的人不愿出来,屋外的人不敢进去。
  两个人之间仿佛存在某种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两人隔离。
  正疑惑间,玄衣尊者终于动了。
  小鸟扇动翅膀正欲靠近,解星河衣袖一挥,一道屏障将它挡了回去。
  它不死心地尝试,猛然撞上无形的墙壁。
  “之前不是可以吗?”
  它疑惑间,解星河已掩上房门。
  这下就连屋里的声音也听不清晰,好像被厚重的大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一片沉寂。
  屋内。
  池砚正调动灵力恢复身体,经脉里残留的金色光点被他以灵力梳理到一处,
  听到声响池砚下意识抬头,刚想唤解竹,蓦然一顿。
  熟悉感绝非来自心魔……
  “师……”
  某个称呼刚到嘴边,玄衣身影蓦然靠近。
  蓦然涌入的磅礴灵力裹挟着伤势较重处,灵力振荡下隐隐生出痛意,仿佛在提醒主人长个教训。
  这实在不像素来温柔的解星河,池砚话到嘴边突然卡了壳。
  直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夹杂其中,灵力流淌间宛若浸泡在温热的水里。
  池砚知道那是什么。
  亲自剜去的灵骨重回体内,真真切切有了几分回归的实感。
  灵力修补骨肉,灵骨与血肉之间的拉扯感让池砚提不起力气。
  解星河:“我们回云山门。”
  他只字不提之前发生的种种,池砚也默契不谈。
  可是回去……
  池砚视线游离:“我还能回去吗?”
  解星河:“门内弟子都知道那日魔修作乱的真相。”
  迎上那双微凉的眼眸,池砚低头嘟囔:“人言可畏。”
  解星河:“难道外界的声名要胜过山门等你的所有人?”
  池砚微恼:“我知师尊担心,我已知错不会再犯了!”
  解星河张了张嘴,有些话他本打算说出口解释一二,但如今执念回归反而犹豫。
  不论如何,回到山门总有一天池砚自己会看清一切。
  解星河:“你现在不受天道控制是自由之身,可以做你想做之事,现在便先休息吧。”
  池砚:“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解星河:“不急于一时,不是吗?”
  玄衣尊者刚一转身,不等他走出半步,衣袖被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抓紧。
  池砚回过神立刻放开。
  他无法解释一瞬间的鬼使神差,只在迎上那双疑惑看来的眼眸时下意识道:“我不想留在这。”
  “这里太冷了。”
  炉子里腾起滚滚热浪,风雪被隔绝在外。
  池砚明摆着信口胡诌,解星河却也不戳破,只是道:“要回你的住处吗?”
  “不是云山之巅,山脚温暖、四处都是药田,你可以种些你喜欢的草药。”
  云山之巅,是解星河的住所。
  池砚回想起年少时总想方设法地往解星河的房里跑,哪怕唤着冷也要钻进师尊被窝里取暖。
  如今得知早在解星河捡到自己的最初就意识到他外来者的身份,饶是池砚也不免脸红害臊。
  良久才意识到解星河的后半句言语。
  池砚:“我的洞府不是在师尊的住处旁吗?”
  解星河:“那只是你年幼时的临时住处,成年弟子都有开府之仪,只是你赖着不走不曾去过。”
  池砚:“……”
  第95章
  云山门的年轻弟子们都知道——山脚处新种的药圃是为剑修尊者的亲传弟子准备的未来居所。
  只因那寻苗栽种的身影实在熟悉……
  往日难寻的剑修尊者时常与陌归尘一同出现, 再由知晓内幕的弟子口口相传,便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云山门弟子们仰慕剑尊却难得见,云山之巅的风雪裹挟着灵力, 寻常修为的普通弟子不敢踏入, 剑尊年幼的弟子也难待太久。
  众人总能找到小师弟在风雪稍弱处歇息修炼的时候。
  山脚温暖的药田, 又是小师弟未来的居所, 将人提前拐去看看,总归是没错的,还能拉近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
  池砚:“你是说那些将我骗到偏僻山路的是……”
  解星河:“一些灵植草种是大家外出历练时带回的又由各人亲自照料,听闻早年间私下还有下注, 你会更喜欢哪株。不过你不曾回去, 便也不了了之了。”
  池砚:“我一直以为他们是……”
  他蓦然收声, 一些他以为早已模糊的久远记忆伴随着解星河的描述被勾勒而出, 再度回想似乎与他所以为的截然不同。
  云山门的弟子们不喜欢他, 这是池砚很早认定的事实。
  年长些的弟子们不厌其烦地打断他的修炼, 故意仿制师尊的信物引他去山脚处的药田。
  其中当然不乏灵植,却也同样有些许毒草。
  池砚拥有原清决的记忆,对草药本就敏锐, 一眼辨认出那些伤人无形又显得无害的毒草。
  少年们簇拥着他,将他推搡至药田间,言语间一遍遍提及灵骨,又诱骗他向药田深处走。
  池砚气不过他们的嘲弄,有心躲避四面八方的恶意与其他弟子们的艳羡, 便往云山之巅的更深处躲。
  畏寒的他也渐渐习惯云山之巅的风雪, 最后更是被心软的师尊接到云山之巅的住处,再不曾与其他弟子们接触。
  现在回想,记忆中模糊不清晰的地方似乎较多。
  他不曾与那些人对话过, 也不曾真正与任何弟子交过心。
  如今要全盘推翻过去,承认他们是一片善心……
  池砚自认不能做到。
  解星河:“不论他们初心如何,你不必为你不曾感受过的善意烦忧。我知你与他们并不熟络,也不需要你对他们交付信任。”
  “如今你可以做你自己。”
  池砚微怔,按下心头忽然生出的痒意,到底没忍住道:“那师尊愿同往吗?”
  解星河没有开口。
  蓦然腾空的池砚被卷入一个怀抱,不知哪里出现的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也将手脚的行动尽数束缚。
  暖绒绒的毛皮中还有一块温玉因阵法传来融融热意。
  池砚腾地脸红,刚欲挣扎,一道金色灵力顺势冲入灵骨,正积蓄灵力修补的伤处蓦然将其吸收,更将池砚刚刚积攒的些许灵力吞没。
  解星河:“别逞强。”
  熟悉的声音,语调却显出不曾有过的强硬。
  池砚不由得抬眸回望却只能瞧见一个侧脸。
  解星河没有看向他,只是捏了术诀。
  温暖的气息笼罩全身,暖洋洋的灵力流淌修复灵骨,伴随着细密的微痒,带来懒洋洋的倦意。
  解星河:“困了就先睡吧,醒来就到了。”
  池砚还想反驳两句,解星河却没给他机会,一道小小的术法印入额头,困意便如流水将他淹没。
  屋外天气清朗,叽叽喳喳的小鸟察觉到打开的房门欢快地朝两人飞来。
  它刚飞近,被墨色的眼眸扫了一眼立刻放缓了扇动翅膀的频率,落入池砚怀里。
  它蜷成小小一团,与狐裘拱起的绒毛几乎融为一体,老实而安静。
  不远处一道身影匆匆走来,两人四目相对。
  解星河:“你不该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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